只说当下元文昊在吃惊之余,便吩咐宫人过去看看,他自己因身体倦累便先行入昭阳殿歇息。
正合眼在半睡半醒之间,只听“叮”的一声,元文昊猛地惊觉,心下提防,看时,却是chuáng沿上钉了一个普通的小匕首──匕首上钉了张纸。
如今是糙木皆兵,是以元文昊不敢大意,取下前先用淡柳田桂等人jiāo给自己的试毒药粉洒上看了看,见没有反应,这才展开来看。
纸上只数语,却令他惊心。
“谋刺储君一案,事涉四皇子。在尔心中,是查凶手救大皇子重要,还是四皇子重要?如是前者,请悬宝剑於昭阳殿横梁,吾愿为君解惑。君思之慎之。切切。”
元文昊仔细看了三遍,确认无误後,便取火石打火烧了。
毕竟此信太过重大,不烧了万一被人看到了,非惹出风波不可。
只是……
元文昊开始头疼了。
这件事怎麽跟老四扯上了关系?事实上,他不管是查凶手重要还是老四重要,看了这封信後他肯定会去悬宝剑的,毕竟眼下一团雾,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能有些线索再好不过。
至於看到了真相後如果真跟老四有莫大关系,自己查了凶手救了元文宇老四就会出现危机,自己到时该怎麽做是那时候的事,目前没工夫想。
另外,这个送信的人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到时也还要好好了解,毕竟目前云山雾罩,自己一旦判断有误,掀起的将是轩然大波,不说自己跟文磊的关系可能会出现危机,到时只怕还会出现人命关天的恶事,不谨慎从事如何能行?
不怕来人告诉自己的真相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假的,怕就怕那真相太真,且又真的事涉元文磊,到时自己实是会骑虎难下。
张燕铎。
元文磊的表哥,张氏一族少主,人称张良再世,是不世之能臣。
──这是那天元文宇跟他说的。
而据元文昊自己了解,张燕铎现年二十有三,忝为礼部侍郎。
年纪轻轻便为三品大员,却无人敢鄙视地说他是托了他姑姑张淑妃的福,因为以张燕铎的本事,别说三品礼部侍郎,只怕一品丞相也不在话下。──当年他以十六岁弱龄便高中状元可不是他姑姑张淑妃帮衬他的,而是他凭真才实学取得的,至今他当年中状元时分析时局的《策论》一文仍是不少人研究张燕铎必看的物件之一。
据说she雕帝元睿曾以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相托,只张燕铎云自己身为外戚不敢僭越重权高位,只要能为国效劳,不管做什麽都可以,力辞,誓要避嫌,元睿没法,只好让他做了个看起来并无太大实权的礼部侍郎,这位置倒正合张燕铎,张燕铎本就长袖善舞,jiāo际广阔,左右逢源,彼时做了礼部侍郎,正所谓实实在在地礼到了各家。
若说元文磊颇有势力,倒不如说他的大部分势力来自他人对张燕铎的拥趸,因为张燕铎这样的能人是元文磊一脉的人,所以其他人觉得跟著元文磊和张燕铎比较有前途,这才导致元文磊的势力是四个皇子中最qiáng的,近年这种势力甚至隐有超越元睿直系势力的倾向。
当然张燕铎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若非必要架空一个皇帝是件脑袋会搬家的事,所以一边约束手下人等,一边悄悄放掉其中的庸碌之辈,只留些jīnggān之辈为己所用,且行事愈加隐密,除了元文磊和张淑妃,外人已很难知道目前朝廷上有多少人是属於张党一派的。甚至,元文磊和张淑妃恐怕都没法完全地了解张燕铎到底招揽了朝中多少人为他所用。除了元文磊和张淑妃隐隐明白张燕铎的势力已有超越元睿直系势力的倾向,外人并不知道,倒觉得张燕铎近年越发锋芒尽敛了,只一二头脑清醒的人才感觉张燕铎比之少年更加高深莫测。
桌上有两个纸札,一个是大红拜帖,是张燕铎送来的,据田桂说,张燕铎彼时正在厅外候著。
另一个纸札,正是元文昊吩咐田桂搜来的张燕铎名文《策论》,当然,元文昊的文言文虽然此时已大有进步,但看这样高深的东西凭他一人一时还看不透,所以便由田桂作了详细解释,元文昊听了这才对《策论》稍有些了解,暗道难怪这文几年过去了还被人推崇备至,实是因为这文写得太好了。
文中所记的是张燕铎对周边时局以及she雕本身时局的分析,如何如何有理就不必一一详述了,总而言之,既言之有物,又一针见血,让元文昊了解到张燕铎确实是个人物。
元文昊微闭了闭眼,捂了捂腹部仍有些不适、但已渐渐痊愈的伤口,问那田桂:“他还在前厅坐著?”
“嗯。”看元文昊不舒服地捂著腹部,田桂上前,担心地道:“你身体不舒服,要不让他明天再来?”
元文昊摇了摇手,道:“不用了,让他进来吧。不知道他有什麽事,我还从没跟他打过jiāo道,他突然造访,我今天要不见他,只怕心里搁著这个事,也睡不好觉,gān脆听听他要gān什麽,再见机行事吧。”
其实伤口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这两天劳累,未免让伤口处隐隐作痛。
田桂看了,微有些担心地将一盏参茶搁在了他手里,道:“这几天你伤未痊愈,人又cao劳,别忘了将这参茶喝了。”
“嗯,我知道了。”元文昊怕他担心,当下便努力挤出笑来装作无事地亲了亲他,轻声道:“你宣张燕铎进来吧。”
刚才看《策论》,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再不宣他进来,只怕就要得罪张燕铎了。
田桂出去了没多长时间,便见有人从门口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元文昊看时,只见那人端的好长相!修眉俊目,丰神俊朗,眉宇间神采飞扬,一双桃花眼仿若含qíng,未语先笑,显得温和亲昵,倒不像是跟元文昊初次打jiāo道,却像是前来探望老友般。
因为是朝官,元文昊此前在朝堂上远远地也见过他几次面,但当时并未留意,此时近距离面对面看时,才知道这个张燕铎竟俊美如斯,令人目眩。
张燕铎今日穿的不是官服,而是蓝衣便服,去了官场气派更显洒脱,元文昊只觉眼前这人身材修长,犹如琼台临风玉树,暗道官场中人竟还能保有如此秀雅人品,实不愧高才美质之誉,令人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亲近之心。
但见那张燕铎边走边向元文昊打揖行礼道:“殿下抱恙,张某一时俗务缠身,没有过来探望,还要请殿下饶恕则个,燕铎在这儿向殿下陪不是了。”
在元文昊面前立定,长揖。
元文昊虽胸腹间越来越疼痛,少不得仍伸出手去抬起了张燕铎的手臂,道了声:“免礼。”虽勉qiáng动作,脸色已变得越来越难看。
那张燕铎看元文昊脸色不佳,忙关切地问道:“看来殿下今天身体不适,要不要燕铎改天再来?”
“不必这样麻烦,没什麽大碍。”
元文昊换了个坐姿,感觉痛感稍减,便如是道。
那张燕铎犹不放心,却是拿过一边榻上锦垫,对元文昊道:“莫若在椅上垫点东西,再不然就躺到chuáng上去,从文磊那儿说,你我也不是外人,不必讲究那些规矩,再则我要说的事也不过是些小事,你在chuáng上躺著听也无甚影响。”
元文昊接过了他的垫子,放在了椅上,淡笑道:“多谢张大人,这样就很好了。”
躺到chuáng上去,说话做事只怕就会气势减弱了,张燕铎虽然看起来令人亲近,虽然他说是小事,但是元文昊也不敢掉以轻心,既然世人盛传张燕铎是张良再世,不世之能臣,总有其原因,如果真是见面不如闻名,那是另说的事,只自己在不了解他的qíng况下还是不能大意,尽量以最佳状态面对此人。
“却不知道张大人所为何事。”
元文昊感觉疼痛稍好,便辍了口参茶,问那张燕铎。
张燕铎含笑回答:“还真不是什麽大事,但燕铎要不过来一趟,却又於礼不合,这才不得已在殿下身体不适的时候过来打扰。”
元文昊心底叹气,这张燕铎说起话来令人如沐chūn风,又兼人物风流,还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只听那张燕铎继续道:“是这样,马上就要到年节了,今年宫里的各种祭祀活动皇上有意让殿下主持,这是前一段时间皇上就说了的事,本来我是准备前几天过来问问殿下的准备qíng况,到时好与礼部配合,只是前几天殿下卧chuáng休息,燕铎实不便过来打扰,这才今日造访。”
“原来是这件事。”元文昊点头,道:“我已稍有准备,具体qíng况我改天会让人整理好jiāo给礼部的。”
“如此甚好!”
张燕铎击了一下掌,赞道,而後便从袖笼里掏出一个折子来,递给了侍立一旁的宫人,让他呈给元文昊,道:“这是礼部方面的准备qíng况,供殿下参阅,看需不需要我们这边更改什麽。”
元文昊随意翻了翻,那一手小楷写得甚是赏心悦目,元文昊识得那正是张燕铎的笔迹──此前元文昊代元睿处理日常无关紧要的政务时浏览过张燕铎呈上的折子(大多时候礼部呈上的折子都是无关紧要的),所以知道。
说起来处理政务最怕那些大臣写字龙飞凤舞或者笔走龙蛇,又不是展示书法,写得那麽艺术做什麽,搞得他很多时候都扔给元文磊处理,自己则只捡些像张燕铎这样笔迹工整的来看。後来元文磊也急了,於是合著两人给元睿提建议,让那些大臣上折子时一律写小楷,且字不能太小,然後一件事也不能洋洋洒洒写上几千,务必简单扼要且清楚明了地呈折子,这才算完事。
却说当下元文昊翻了翻张燕铎的折子,便吩咐宫人放到书房收妥,这才道:“我看好後会将想法与东宫这边的安排一并让人送到礼部的。”
张燕铎点头,温声道:“那我就等殿下的消息,殿下无需急赶,待身体养好後慢慢回我消息不迟,离年节还有一段时间。”
元文昊听张燕铎处处为自己著想,虽觉这人实是危险不可亲近,但仍是不由自主地愉快道:“张大人体恤,本宫实是感激。”
却见那张燕铎听了元文昊的话忽做一笑,元文昊观之如chūn山含笑,顿时感觉阳和日暖起来,浑身有说不出的舒服,只听他笑言道:“殿下既然与文磊素来jiāo好,与下官何故如此见外?莫若唤下官一声燕铎即可。”
元文昊一个姿势久坐,动也没动,此时颇有些难受,便移了移身形,yù换个姿势,而後不拘小节唤他一声“燕铎”──虽觉跟眼前这人还没这麽亲近,但若在对方如此要求後自己仍然别扭地坚持本来的称呼未免小家子气,所以便yù改了称呼,却觉胸腹间突地窜过一阵急痛,元文昊一时之间脸上血色尽褪,想来应是刚才移动身形过急扯到了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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