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_vivibear【完结+番外】(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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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临行前,斛律光吩咐下面准备了简单的酒菜,说是要单独和长恭喝上两杯。

  时近huáng昏,糙原上特有的风chuī得呼呼作响。长恭拉紧了自己的衣襟,心里有些纳闷为何斛律叔叔要将喝酒的地方设在露天。

  斛律光已经早已习惯了这里的天气,拿起酒觞喝了一大口,笑道,“长恭,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才五岁,那时你就和我说,将来你也要做一个向我这样的将军,将敌人全都赶出去。”

  长恭捧着酒觞,回忆起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不觉也抿了抿嘴角,“斛律叔叔,原来您还记得。从小时候开始,我一直都想成为像您那样的人。”

  “现在听到兰陵王的名号,谁不是吓得胆战心惊,”斛律光哈哈一笑,“有你在这里守着,我再放心不过。”

  长恭点了点头,“斛律叔叔,你放心,我会好好守在这里。”虽然是这样说,她的心里却是泛起了一丝涩痛。她连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家都守护不住,如今的她,真的可以守护住这里的一切吗?

  斛律光眼神复杂地望着她,忽然站起了身来,指了指远方,朗声道,“长恭,你看到了吗?这里是我们的国土,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的国土。过去,我的父亲,你的祖父,多少先人流尽鲜血才打下了这片江山,现在,我们都在这里生活,守卫着这里。将来,我的孩子,你的孩子,孩子的孩子,祖祖辈辈还是要生活在这里,因为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故土,是我们誓死也不能失去的地方。可在那关外的糙原上,那些突厥人却对我们的大好河山虎视眈眈。长恭,无论你是因为什么理由来到这里,你要记住,这世上有很多比亲qíng爱qíng友qíng更重要的东西。”他顿了顿,“在民族大义,国家存亡面前,很多东西,包括生命都是可以毫不犹豫舍弃的。所以长恭啊,就算你有多不甘心,多么想逃避,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qíng是不论成败都要去坚持的,有些东西是要不论生死都要去守护的。”

  长恭微微一惊,抬头望向天空,湛蓝依旧,远处一只雄鹰盘旋寰宇,仿佛正在俯视这大好的河山。她捏紧了手中的酒觞,“斛律叔叔,我明白……”

  “明白就好。”斛律光释然的笑了起来,举起了酒觞低低吟道,“丈夫誓许国,愤惋复何有?yù将敌骑逐,大雪满弓刀。长恭,这里的一切就jiāo给你了。”

  她点了点头,扬手饮尽了觞中的酒,没有再说话。

  远方的天已经蓝中带灰了,轻轻薄薄的白色流云也渐渐凝成了淡青,惟有西边地平线上还残留着一片澄红。

  漠北糙原的夜,就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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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漠北已经半个月了,长恭除了第一天去巡视了一下驻关的守军,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整夜的辗转难眠,暗无天日的昏暗。她只觉得自己如同行尸走ròu一般在混沌的世道上行走,迈不开的步子,挥不去的影子,忘不了的声音。一切的一切充斥着她的耳朵,她的心脏,她的身体。

  斛律叔叔说的话,她都明白。可是现在的她,却做不到。

  她确确实实的就是来逃避的,逃避着她不愿再面对的人和事,缩在这漠北的一角舔噬伤口。

  连自己最重要的家人都保护不了的人,又有什么能力来守护这个国家,守护这里的百姓?她甚至怀疑如果现在突厥开战的话,她是不是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那个所向披靡的兰陵王,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突然下起了雪来。洁白而细小的雪花从天空中稀疏地落下来,和漠北惯有的漫天大雪不同,并没有那种冷艳bī人的意味,而是显得脆弱无依的样子。

  长恭在榻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才渐渐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置身于自家的庭院里,院子中弥漫着淡淡的薄雾,黑天鹅绒似的夜空中缀着淡淡的弯月,chūn风送来了细润的花瓣,随风乱舞。

  她茫茫然的往前走去,忽然看到不远处的白玉兰树下,孝琬正静静站在那里,长发在月色下闪闪发光,深邃的眸子噙着笑意,仿佛天上所有的星星都陨落在他的眼睛里。他的嘴角挑成优美的弧线,大步走到了她的身边,微微弯腰,轻轻摸着她的头发:“长恭,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乖乖的吗?”

  难以言喻的伤痛和欣喜cháo水般同时涌来,她不敢相信的抬起了头,喃喃道,“三哥,三哥,你没死,对不对?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我竟然梦到九叔叔杀了你,三哥……原来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他还是像往常那样笑着,“长恭,三哥很想---一直看着你,看着你成亲,看着你生子,看着你变老,看着你对我微笑,可是现在,三哥不得不走了。等下辈子,我们就每天看那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对月相酌,过些简简单单的日子……”

  “三哥,不要走,不要走!”她大哭着想要拉住他的手,却怎么也拉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长恭!长恭!”

  直到她被一阵急促的声音叫醒,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那样恍惚的梦境里,没有任何色彩。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远,那么淡,努力的伸出手,挽回的,却只是冰冷的虚空。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梦魇,在清醒的时候只能彷徨的捕捉到梦境里让人沉迷的记忆,但是什么都留不下。

  “恒伽,我梦到三哥了。”她幽幽地开了口。

  “我知道。”他低低应了一声,刚才经过门外的时候正好听到了她的梦呓,所以才会冒失的闯了进来。

  “为什么要醒来,要是能不醒,三哥就不会走了。”她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

  “别胡思乱想了。”恒伽的心被狠狠扯动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想要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花,她没有躲闪,反而定定地看向他,那神qíng有些落寞,有些哀伤,仿佛有很多的苦楚无法诉说的憋屈。

  “恒伽,我连自己的大哥三哥都守护不了,又怎么能守护别人呢?”

  恒伽轻叹了一口气,将她顺势拉入了自己的怀抱,用尽全力紧紧抱住这个月色中模糊的影子,心像刀在绞,恨不能将怀中人化为骨血,舍弃这ròu体凡身,一同与她灰飞烟灭。他明白她的痛,那是自己所爱的人杀死所爱的人的痛,那是比撕心裂肺更要绝望的痛……在那次她赶回晋阳救皇上时,他就---完全明白了。

  “所爱的人离开了,也许活下去需要更多的勇气。代替所爱的人活的快乐,是更难做到的事qíng。可是如果重新撕开伤口,让脓血流出来,疼过之后,新鲜的血ròu就会长好的。长恭,只要熬过去,你就可以继续笑着面对天下。你还是那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兰陵王。”他的声音温柔却又坚定,“长恭,无论有多痛苦,只要活着,雨就会停,就能看到美丽的天空。”

  长恭的身子轻轻一震,顺手扯住了他的衣襟,将整个脑袋更深的埋在了他的肩窝里,冰冷的心里,却一点,一点的温暖起来。虽然她已失去了很多,但幸好有他在身边,就像照亮黑夜的那颗恒星,给她撒下宁和的星光。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抬头仰望夜空,他都温暖地存在。

  “丈夫誓许国,愤惋复何有?yù将敌骑逐,大雪满弓刀。”她喃喃重复了一遍那首诗,是啊,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qíng是不论成败都要去坚持的。有些东西是要不论生死都要去守护的。

  有些责任,是不论多痛苦都要去承担的。

  无论有多痛苦,只要活着,雨就会停,就能看到美丽的天空。

  窗外,漠北的朔风呼啸着,chuī起了碎石,遮住了月光,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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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之外的周国。

  长安的夜,很静很静,夜凉如水,月光流泻.淡淡的朦胧的笼罩在静逸的大地上,空气中,隐隐有着腊梅初绽的香味,淡淡的幽雅的散落在王宫的每一个角落。

  一位气度高贵的女子款款来到了当今皇上的御书房前,守在门外的侍卫一见她立刻毕恭毕敬地低声道,“娘娘,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周帝宇文邕的皇后,来自突厥的阿史那云公主。她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贴身侍女跟着她进了御书房。

  一进房,她就不由抿起了嘴角。皇上可能是过于劳累了,居然就这么靠着案几睡着了。昏huáng的烛光下,他的脸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平静的面容却遮掩不住那睿智中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他的沉静仿佛深植骨髓,那是一种历经毁灭后重生的人才会具有的疏离气质,不管多么熟络,他总是保持与人若即若离的一种距离,令任何人无法靠近,无法触摸。

  在认识他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一种皇帝。

  他的生活是如此简朴,一日三餐,绝无làng费,待下人又是如此亲切,若没有大的过错,一般都不会责罚他们。之前她还从宫女那里知道,皇上在亲征时步行山谷危涧,履涉勤苦,一般人不能忍受的,他自己甘之如饴。行军时见有士兵光脚走路,他甚至脱下自己的靴子给士兵穿……

  这一切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不可思议。

  不知为什么,她有点庆幸自己选了他。其实当时她也有些惶惶然,尽管他承诺给她自由,但这个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相信的,尤其是--皇帝。不过她现在很是放心,因为她知道,如果是他,一定能兑现自己的承诺。

  更何况,她也不讨厌他。或者说,她倒有些佩服他。

  就在她想着的时候,宇文邕已经醒了过来,当他看到她的时候,不禁有些惊讶,“皇后,你怎么来了?”

  她示意侍女将端着的碗放到了案几上,“臣妾让她们做了一些突厥的食物,做了不少,所以就顺便拿一些来给您尝尝。”

  宇文邕笑了笑,“那就多谢皇后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阿耶的声音,“皇上,臣有事前来禀告。”

  阿史那云非常知趣的退后了一步,“那么皇上,臣妾就先告退了。”说着,她就转身出了门。阿耶朝着她行了个礼就匆匆走了进去。

  “禀皇上,听说斛律光和他的二儿子从漠北回邺城了。”阿耶上前了一步,开门见山的说道。

  “哦,那现在谁在驻守漠北?”宇文邕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皇上,您一定没想到,这回驻守漠北的人居然是斛律恒伽和兰陵王高长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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