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下去说的话,她根本没有听清,思维中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仿佛有一道闪电蓦地劈过去,劈开一线窄窄的暮色,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抓不到,胸口就好像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
按奈住紊乱的思绪,她抬眼朝四周张望,却始终没有发现恒伽的身影。这是,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看,斛律将军也来了!”
斛律光一出现在大殿里,就立刻被众人团团围住,他一边客套地应付着大家,一边又意味不明地看了长恭几眼。
“斛律叔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qiáng作镇静,低声开口问道。
“也是刚定下来的,长恭你已经有了正妃,恒伽若是还一直不娶,不是让我担心吗?不过现在好了,恒伽未来的正室夫人也是你的堂妹,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长恭的眉角微微跳了一下,勉qiáng扯了一个笑容,“恒伽他……自己中意这门亲事吗?”
“哦,我告诉他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就接受了。他今天没来上朝,就是亲自去太尉府拜访未来的妻子去了。”斛律光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长恭,你也会恭喜他的吧?”
长恭继续扯动着嘴角,“当然了,斛律叔叔,我们是好兄弟,我一定会恭喜他的。”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胸口忽然一阵刺痛,好像有什么在胸臆中猝然碎裂。
“这就好,等给恒伽办完了亲事,我就和须达回漠北,以后这里就jiāo给你和恒伽了,”他顿了顿,“身为男儿,守卫好国家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了,斛律叔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从喉咙间发出了声音,“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我,我先回去了。”
“去吧,长恭,我会向皇上说明的。”斛律光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眼中不免掠起另外一些心疼的神色。他也并不想这么做,只是再继续听凭他们这样下去的话,只怕……
跌跌撞撞地走出王宫之后,她再也无法装下去,再也无法忍下去,紧紧地抓着心脏的地方,那里很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切去了一块,除了心痛外,还有难以忍受的空虚,好像灵魂里失去了什么,空dàngdàng的没有着落。
有什么东西在眼睛里涌动着,qiáng忍了回去,将所有不希望被别人看到的qíng绪与表qíng深深隐藏起来。
她没有朝着自己的王府而去,而是让车夫转道去了高太尉的府邸。她不该不相信他的,可是,现在连斛律叔叔都这样说,又怎么能叫她不信?斛律叔叔,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谎话。
那么恒伽呢?她想亲口听他说……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到太尉府的时候,长恭正好看到恒伽从那里走了出来,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位容貌娇艳的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却自有一种天然风韵。
她心里咯噔一下,之前在宗室的聚会中,她曾经看到这个少女,真是高太尉的幼女。只见少女嘴角含着笑,似乎向恒伽低语了几句,然后又咯咯笑了起来。恒伽也同样微笑着,并不是平常那种虚伪的笑容,而是发自肺腑的、轻松愉快的笑容。
两人低低的笑声混杂在清晨的雪地里,雪花飞洒如雨,绝美的画面却让长恭感到沉重的痛楚。他真的在笑……还笑得那么愉快,原来,除了她,别的女人也可以令他笑得那么开心。
长恭愣愣地站在那里,咸涩的泪水在眼眶中凝结成晶莹的光点,又漠然扩散,接着又被她生生地忍了回去,脑海里始终浮现着他曾经说过的话,“长恭,为了需要你,为了被你需要,我永远都会站在这里,站在你身边……”
那种疼痛的感觉涌遍了全身,心在颤抖,人在摇晃,血液仿佛凝固……
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她只愿自己根本没有来过这一趟。
回到王府之后,她什么也没说,直接将自己关在了房门里,再也没有出来过。任凭小铁在门外叫个不停,她也不开门。
不知过了多久,长恭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的炉火依然烧得很旺,白梅香薰的味道早已淡去,只留下丝丝的清冽纠缠在暖暖的空气里。银色的月光在描绘着浅金飞鸟的屏风上映出朦胧一片。
她揉了揉还是昏沉沉的脑袋,身侧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长恭,你醒了?”
她心里一惊,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这个坐在她chuáng榻边的男人不就是斛律恒伽吗?
她张开嘴,自沙哑肿胀的喉咙中挤出破碎无调的声音,“你来gān什么!你不是忙着要成亲吗?还不多陪陪你那未来的娇妻!”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他居然轻轻笑了起来,而且还笑得相当愉快,“长恭。你最近好像经常爱吃醋呢。”
怎么这个时候他还有闲qíng开玩笑?她愤怒地瞪了他一眼,鼻子一酸,别过了头去。
“这桩亲事是我爹自作主张为我定下的,我刚知道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又怕你担心,所以这几天也一直避着你,就是在想解决的办法。”恒伽好笑地看着她,伸手想去哄哄她。
她抬手啪的一声打落了他的手,“我看你也是乐得很吧,对未来妻子很满意呢,不然你们两人在太尉府门口怎么还那样笑眯眯的?”
恒伽微微一愣,眯起了眼睛,“哦,原来你看到了啊。”
“我亲眼所见,你还想骗我吗?”长恭越说越气,一脚踹了过去,“你赶紧娶了她,带她一起回漠北!”
恒伽一时躲避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扑通一声从chuáng榻上滚了下来。他站起身子,揉了揉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长恭啊,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对你以后的夫君别那么粗鲁好不好?”
“去你的夫君!”一个软垫啪的一声扔了过来。
“好了好了,我投降了。”恒伽将软垫放回chuáng榻上,继续在一旁坐了下来,“你知不知道,高润是出了名的怕妻子,家里一切大小事基本都是由高夫人定夺,所以我也唯有直接去找高夫人要求解除婚约。”
“什么?”长恭的神qíng有了一丝轻微的变化。
“其实解除婚约也不是那么麻烦的事,我告诉她算命师父说我生来克妻,轻则克病,重则克死,之所以一直不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高夫人信以为真,当然是自己女儿的命比较重要一些,所以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并且还对我据实相告的行为十分称赞,所以才破天荒地将我送了出来。”他朝着她笑了笑,“长恭。这个答案怎么样?”
长恭的表qíng有一瞬间的僵硬,她结结巴巴地问道:“那……斛律叔叔知道婚约解除了吗?”
“当然,他气得说以后再不会管我的事,我愿意一辈子做光棍都可以。”
“你,你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知不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受了多大的刺激,你啊,真是太过分了!”她一反应过来,就开始反攻。
“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娶正室的,是你自己不相信我……”他眨了眨眼,露出了无辜的表qíng。
“可是……”她忽然觉得好像是自己这边有些理亏,忙胡乱找了借口赶人,“时候已经很晚了,你快些回去吧。”
他神色一黯,垂下了眼睑,“就让我多待一会儿吧,长恭,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见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古怪,长恭推了推他,“你怎么了,恒伽?真的很晚了,你明天可以再来啊。”
“明天我来不了了,因为……”他抬起眼看着她,声音清越低沉,仿佛有水滴从高处的叶子上缓缓滑落,滑到叶尖就此停住,在风中发出微微的撕裂声音,“因为明天我会和父亲出发前往漠北。”
长恭被雷击中了一般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这也是父亲答应解除婚约的条件,明天我就要出发去漠北。如果我没猜错,父亲是在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过于亲密了。”他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明亮,“长恭,你想去漠北吗?和以前一样无拘无束地在漠北生活?虽然生活清苦,但是那里不会有人在背后议论我们,而且也并不违背你守护这个国家的意愿,不是吗?长恭,只要你愿意,我一定有办法说服父亲。”
见她似乎还要思索,恒伽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那么我先告辞了,长恭。”
他刚转过身,忽然察觉到袖子被人拉住了,随之身后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声音,“恒伽……我想……和你在一起……”
看着面前面色cháo红的她,他心里一动,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摩其她的嘴角。长恭的眉轻轻挑起,氤氲的眼波流转出月光水华,而后,一口咬上唇边越加放肆的手指,伴随着她细柔带笑的声音,“这是惩罚你没有遵照约定对我有所隐瞒,害我差点儿还以为是真的。这次只是咬下手指小惩大戒,以后若是再犯,你也该知道后果……”
微微吃痛,恒伽的脸上却是相当满意的笑容,他猛地俯身噙住身下那抹挑衅的柔软,辗转,深入,猛烈的舌却在侵入之后变得温柔,细细探索着没一寸芳香柔软,勾引着她缱绻缠绵,呼吸也似被完全揉碎,而后又火热地融合在了一起。
“长恭,你这个笨蛋……”他低低唤了一句,再一次吻了下去。
这个笨蛋,居然相信自己会娶别的女人……难道她不知道,他和她经历过的所有一切,包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战斗,那些悲伤与喜悦、绝望与希望,还有那些伴随着痛苦的悸动,已经变成了烙印,深深地刻在血液里,伴着每一次心跳,温暖他的生命……
两人细腻的皮肤在摩擦中带着一种煽qíng的苏痒,她几乎眩晕地感到脑中混沌起来,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呻吟,脸上马上飞起一朵红晕,像一抹红色的烟霞,瞬间从脸颊染到耳根,又从耳根一直染到脖子。
他低低一笑,用牙齿轻轻地噬咬着那一抹迅速蔓延的烟霞,在一片桃色氤氲的阳chūn白雪上咬出一点点斑斓妖娆的彩虹。他的双唇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急促,并不陌生的yù望燃了起来。
这不是第一次了,突如其来的渴望点点滴滴融进血液,穿过肢体和心脏。他犹豫着,心里万分纠结,想要她,又怕吓到她。要,或者不,简单而繁复地煎熬。最终还是抵不住那内心焚烧着的yù望,哑声道:“长恭……”他叫着她的名字,把手掌缓缓地贴近她的胸口,她心脏的跳动清晰而且分明,仿佛活跃在自己的掌心中,“长恭……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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