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长媳是刘夫人娘家侄女,倒是也能说得过去了。阿菀心说,又是表哥表妹的结合,已经麻木了。
两人面上都带着热qíng而恭敬的笑容,亲自迎着阿菀一行人进府。
不过,当看到跟在阿菀身后的青雅、路云怀里抱着的两只白鹅时,刘府上下的笑容皆有些勉qiáng。
她们刚才接到消息,瑞王世子妃亲临时,几乎吓了一跳。毕竟他们这样的人家,与勋贵根本没什么往来,最多也是亲家怀恩伯府罢了——却不过是个已经没落了的没有什么实权的三流勋贵,在京城这种贵族多如狗的地方,不值一提。倒是瑞王府于他们而言,那更是天垫一样的存在。
即便知道儿媳妇罗寄灵有个长公主的婶娘,还有个嫁进瑞王府的堂妹,刘府却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因为谁让康仪长公主平素是个低调无作为的,而且还是个不能生的,在宗室中实在是没什么脸面可言,也就是空有长公主的身份,能时常进宫罢了,并不怎么管事。而那嫁入王府的寿安郡主传闻是个体弱多病的病殃子,不轻易出门,这京城里能见她真容的人少得可怜,根本没什么大碍。
也因为如此,所以当接到瑞王世子妃的拜帖时,才会这般惊讶,心里也忐忑几分。
她们大慨也知道瑞王世子妃今日过来做什么,可是,她还带着两只白鹅过来算什么?特别是见到两只白鹅突然朝她们嘎地叫了几声,那凶悍的模样、尖锐刺耳的声音,真是吓人。
只是心里忐忑,却仍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热qíng迎接,给足了面子。
不给面子不行,因为这位身后还有个鬼见愁的世子爷,那位主可是连皇子也得忍让几分的。
罗寄瑶看到围着阿菀恭维的那对婆媳,嘴角微下撇,她上回过来时,可没见这对婆媳这般热qíng,还被不软不硬地暗刺了几下。果然是对势利眼的婆媳,心里不禁有些埋怨,二婶真是糊涂透顶,怎舍得将女儿嫁到这种地方来?
“我听说三姐姐病了,不知她怎么病了?”阿菀开门见山地问道。
刘夫人表qíng几不可查地僵了下,然后马上恭敬地道:“说来也是凑巧,前阵子寄灵这孩子为了她们房里一个丫头置气,却不想自己怀了身子也不知道,便不小心流了。想到那个孩子,我真是心疼得紧……”说着,刘夫人故作伤心地拿帕子拭了拭泪。
罗寄瑶听得一股怒气往胸口涌,皮笑ròu不笑地道:“伯母,可我怎么听到的却不是这回子事儿呢?不是说是三妹夫房里一个不安份的姨娘作夭,害得三妹妹摔了一跤小产了么?听说当时三妹夫也在呢。”
刘夫人头皮都要炸了,这时又听到那个传闻中的病殃子郡主冷淡的声音传来,“到底三妹妹是和丫头置气还是和三姐夫房里的姨娘置气?”
刘夫人:“……”
刘大少奶奶见婆婆兼姨母冷汗涔涔,马上机警地道:“宋大奶奶听错了,只是个笨手笨脚的丫鬟罢了。”
“哦,既然这样,那我倒是要瞧瞧是什么样大胆的丫鬟。”
轻描淡写地抛下这话,阿菀便和罗寄瑶往罗寄灵的院子行去。
刘夫人一路忐忑不安地带着她们过去,边给大儿媳妇使眼色,让她赶紧去安排,当下也不管那死蹄子是不是小儿子心爱的小妾了,先让瑞王世子妃消消气再说。今日瑞王世子妃上门,明摆着就要给罗寄灵撑腰来的,她也不会没那眼色让她不快,所以只好牺牲儿子喜欢的小妾了,大不了日后再给个比裘香更好的给儿子抬为姨娘。
很快便到了罗寄灵所在的院子。
由于这些天连续下的chūn雨,空气还有些湿润,院里的落花败叶犹然可见,当脚下踩过枯了的桐花时,刘夫人见到瑞王世子妃的眉头皱了起来,赶紧道:“世子妃别见怪,想来是那些不规矩的下人知道寄灵那孩子这些天病了,所以就惫懒了,改明儿得换些勤快的。”
阿菀听罢,眉头终于松了。
短短的一段路,因为阿菀这一翻装腔作势,让刘夫人赔尽了笑脸,感觉累得不行,心里开始后悔先前帮着儿子护着那害罗寄灵小产的姨娘裘香。那裘香原本是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她素来疼爱小儿子,见裘香事事妥贴,便将裘香送与儿子身边伺候,也算得是小儿子身边的老人了,因长得柔媚多qíng,儿子爱她那多qíng媚骨,便在罗寄灵进门一年后收为姨娘。
裘香因为是她房里出来的,所以比小儿子院里的其他姨娘略有不同,连儿媳妇罗寄灵也得避让几分。以前刘夫人心里还有几分自得,觉得用裘香牵制罗寄灵,不让她霸着小儿子,也算是在小儿子房里安cha了个眼线,可现在心里却后悔得不行。
阿菀懒得理会刘夫人的心理变化,一路分花拂柳,终于来到罗寄灵的卧室,一眼便看到倚坐在chuáng上苍白瘦削的女子,哪有半年前见的明媚带笑,整个人死气沉沉的,让她心里有几分心酸,心酸于这时代女子的命运。
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运,方能得到父母那般的宠爱,还得了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卫烜再不好,却待她如珠如宝,从不作践。
“六妹妹身子素来羸弱,这种天气怎么好出门来?真是让我羞愧,若是世子知道可要恼我了。”罗寄灵面上带着盈盈的笑意,但是抓着阿菀的手紧得手指骨都泛白了。
罗寄瑶看着也有些心酸,见她这模样,如何不知道她这是作戏给刘夫人看的,意在提醒刘夫人,别因为阿菀体弱便小瞧她,她的丈夫可是瑞王世子,传说中的鬼见愁煞星,生起气来,敢带人直接闯进阁老家砸东西的混世魔王。
刘夫人果然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心里更不安了。
阿菀坐在chuáng前,温声软语地和罗寄灵说话,询问她的身体qíng况,刘夫人婆媳只得gān巴巴地在旁陪着,边听着她们说话,边吊着一颗心。
罗寄灵说:“让六妹妹看笑话了,如今姐姐这模样儿,实在是不雅相,身子也脏污着,没得污了你的眼睛。只可怜我那孩儿,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却不想……”她轻轻叹了口气,“罢了,逝者已矣,说再多也是徒劳。”
见她这模样,阿菀自然是要给她作主的,当下便冷硬地道:“你且放宽心,我今日既然来了,便要给你作这个主,难道一个谋害了主子的丫鬟也处置不得?”说着,她还特地看了眼刘夫人。
刘夫人赶紧赔笑道:“这是自然、自然。”便叫儿媳妇去将那害得儿媳妇小产的丫鬟给叉上来。
阿菀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拍拍罗寄灵的手。
罗寄灵看着婆婆和长嫂巴巴儿地赔笑的模样,哪有平时的jīng明算计、不可一世,不禁心中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纵使昔日和姐妹们常为了些小事闹矛盾,可是当她发生不好的事qíng时,还是这些姐妹们念着自己。母亲固然也是念着自己,可是母亲只要给点好处,便要劝着她忍耐,等他日分了家就好了。
分家?公婆如今chūn秋正盛,等到分家还不知道过个几十年,人都要被搓磨没了,哪里指望得上?
不过,今日阿菀会亲自过来,倒是让她有了想法。
罗寄灵从来不是软弱的人,此时机会放在她面前,她自然要把握好,方不辜负姐妹们今日过来一趟的qíng谊。
很快地,一个丫鬟打扮的柔媚女子被带了进来,甫一进来,便马上跪了下来,哭着道:“二少奶奶,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做牛做马给小少爷陪罪……”边请罪边跪下磕头。
罗寄灵看她一反前几天得意张狂的模样儿,哭得梨花带雨,更添几分媚态,膈应得不行。虽然裘香换了一身丫鬟的行头过来,为了应和婆婆先前说的话,可是裘香这衣服分明是匆匆忙忙地换上的,手腕上那个雕花缠金丝的玉镯子还没有解下,这可不是丫鬟能佩戴的东西。
果然,便听罗寄瑶开口道:“伯母,你们府上的丫鬟可真是有福气,还能佩带姑娘们才能戴的首饰。”
刘夫人婆媳也看到了裘香身上未解下来的首饰,不仅是手上,还有耳朵上那坠着珍珠的丁香耳环,不禁尴尬极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好,罗寄瑶今儿过来这里,也不是要揪着这点小事不放的,便将这害了罗寄灵孩子的大胆姨娘jiāo给她处置。
罗寄灵笑了笑,“按府里的规矩,这等大胆谋害主子的丫鬟,须先仗责四十大板,再驱逐出府。”既然婆婆要说这是丫鬟,罗寄灵也不客气了。
有阿菀这位世子妃镇着,刘夫人即便觉得儿媳妇狠毒、不给自己面子,也没办法保下裘香,只得当作听不到裘香的呼救声,由着粗使婆子将裘香押到外头院子里行刑。
不过,裘香的呼喊声才喊了几下便停了。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一道bào怒的男声突然响起,“你们谁敢打她?啊——”
那道男声还未落,就听到接着的惨叫声响起,然后是嘎嘎嘎的鹅叫声。
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夫人,不好了,四少爷被鹅给咬了。”
刘夫人吓得霍然起身,刚走了两步,才忆起那两只白鹅正好是瑞王世子妃带过来的,顿时便止住了步子,回头看向阿菀。
却见她神色淡然,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刘夫人心中恨极,瞪向chuáng上坐着的儿媳妇,可谁知往日时常往她身边凑奉承她的儿媳妇竟然一脸虚弱地坐在那儿,抚着胸口道:“娘,我前儿才小产,大夫说需要在屋内养足一个月,见不得风。”
刘夫人这回真是恨得不行了,最后听到外头儿子的叫声太惨,再也顾不得其他,拎着裙子就冲了出去。刘大少奶奶见婆婆冲出去了,虽然心里有些害怕,可担心婆婆事后算账,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很快便加入了两人的尖叫声,可见两只白鹅的凶猛。
刘夫人婆媳一走,室内便只剩下罗家姐妹三人。
罗寄灵在外头丈夫的惨叫声中,终于忍不住滴下泪来,拉着阿菀的手呜咽道:“六妹妹,我好难受,我不知道要怪谁……娘亲为什么要将我嫁过来?明明我都那么努力讨好他们,孝顺公婆,伺候丈夫,从未起过坏心,为何他们还要这般对我……”
罗寄瑶眼眶微红,“三妹妹,别哭了,难得今日六妹妹来看你,你可得拿出个章程来。”
阿菀也道:“大家都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就会狐假虎威一翻,三妹妹有什么主意尽管说,妹妹给你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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