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被踏过二十七次,我差不多要息劳归主了才盼到了结束,耐心再等了一阵,没有更多动静。我不敢运气,只轻轻用手指将土石往一边扒拉,能够活动臂膀以后,先出发去解放了脸和眼睛。皮肤感觉到了地势低处湿冽的空气,十分清凉。我紧紧闭着双眸,全身微微颤动。依我的天xing,真想躲在这里运起guī息大法,等身上长出蘑菇来了生的也拿来吃吃,确认没有危险再露脸好了,忙什么,人生不过百年。
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把自己记得的一切神灵名字念了个遍,毅然睁开了眼。
第一个念头是:好黑。
抬头看,没有天色,隐约可见奇异的黑色雾气飘dàng。目力所极,只能见到身前半米。我躺在好多土和石头里,身下湿漉漉的。不是摔了一跤失禁吧,我心里嘀咕着去摸自己的裤子。手举到三分之一,一个人从我身上跨了过去。停在我旁边,缓缓的说:“就地休息。”
他坐了下来,就在我身边,十五厘米的距离。我眯fèng着眼睛去看,只看到他的背影,穿一件黑色的长袍,身形相当矮小。稀稀拉拉的长头发散在脑后,竟然是纯粹的银白色,在黑暗里隐隐放光。我默默想,在非人档案里,有没有说过,哪一种东西是白色毛发的,银狐,不是,银狐天赋有限,修不成人形。八目戾地?戾地善于挖掘,白色的是它的手指和脚掌。其他,基本上就没有银色毛发的了,当然也不排除我们资料收集不全,还有新的种类逍遥世外。反正,人是不太可能带那种颜色的,染发技巧还没有进步到这个阶段。
他坐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半天,摇了两下头,自言自语的说:“不对,这个方向反了。”我留神听他的嗓音,平板,苍白,毫无起伏,完全像是电脑合成的机械发声。不过如果真是电脑,就不会接着叹了一口气,说:“时间不多了,要走快一点。”
紧接着这句话,我听到他发出了一阵极为诡异的呼啸,比我小时候读书那个邋遢老师指甲滑过黑板的声音还要过分三百倍,令我头皮立即发紧,简直都可以听到身上无数jī皮疙瘩争先恐后横空出世的爆裂声。要不是看在这个家伙有搞爆能量仪的惊人手段,我一定要跳出去对他饱以老拳,以泄激愤。
说回来,要是我小时候也能忍一忍就好了,不把那个老师头上打出包来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去读大学当白领,好过如今在这个乌龙加混蛋的地方诈死,半天心都不敢跳一下。
啸声持续了约莫五分钟才停,刚刚松了一口气,这位头发颜色带领时代cháo流的神秘人物缓缓站起来,转过了脸。这刹那之间,我的肾上腺素下半辈子的存货几乎都一次出清了,我确信我的心脏有一秒钟真的逃离了地球引力蹦到了我嘴里。虽然这秒钟过后,我就感到了十二分的羞愧,觉得自己面对复杂qíng况心理素质还是不够稳定,缺乏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大将风度,一下子就激动得过了头。那张脸,虽说眼睛小了点,小得看不到瞳仁,皮肤老了点,褶子打得连天起,可以夹住两粒花生,平时营养也不太好,面颊上完全看不到ròu,不过总而言之,还是一个很普通的老头子而已。
普通老头子拍了拍身上,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我就见到了一生之中见过的最不普通的场景。
吸血鬼。
若gān年前,我最爱的一部电影叫做“夜访吸血鬼”,其中三大男星统统风华绝代,倘若被咬一口可以长成那样,吃老鼠我觉得都可以商量。等当了猎人,居然在联盟卷宗里看到世界上原来真的有吸血鬼这一票东西,其激动心qíng,无以言表,当即破天荒地的狠狠拍了梦里纱一道马屁,赞扬他最近身体发福,定jiāo鸿运,虽然事实证明我拍到了马腿上——-他刚花了一笔大的去做抽脂——-还是不妨碍我的高昂qíng绪持续了三天之久。
两个月后,东京地区爆发吸血鬼世界圈养人类派和和平共处派的大规模内战,应日本政府的要求,全球三星以上的猎人全部征调往东京守护重要中枢机构和建筑,以免遭到破坏。我当时虽然是一只小小菜鸟,但在亚马孙实习居然全身而退,也是一盏好油灯。人手不足的qíng况下,我也被派去协同送死。
我守的是巨蛋体育场,是夜,果然有圈养派的死战分子来犯。幸好与我一起站岗的是非洲来的师兄,眼看打不过,奋起施展独门巫术毒喷嚏,终于成功逃离魔嘴。我与吸血鬼仅仅打了一个照面,人生光明面就幻灭了一大部分,遭遇之惨,完全可以媲美看到自己奉为圣洁的梦中qíng人在剃脚毛,那些yīn沉的,邪恶的,充满黑暗yù望,最重点是,丑陋的脸,深深留在我记忆中,令我一再想起大富翁中阿拉伯人的一句话: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现在,这些裹在黑色的长衣里,戴着黑色的帽子的生物,带着他们丑陋的脸,又开始踩我第二遍,我真是担心他们踏到不该踏的地方,我朱家孤独一枝,就等着我传宗接代了,要是就这样绝种,那前世不知道欠了人家多少钱没有还。
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真奇怪,身为吸血鬼,他们步子却十分缓慢呆滞。对吸血鬼的身体能力我是有研究的,平地单腿跳跃步距,可以达到九米以上,无借力滞空时间长达两分钟,必要时候,身体可以缩成平时十分之一大小。难道这群吸血鬼基因不好,返祖了?
我心里默默数,十五,十六,十七,第十七个也是最后一个,一脚踩在我的脚掌上,一偏,身子一侧,居然几乎摔了一jiāo,真是够丢脸的。但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我看到他飘开的黑色衣服下摆处,有一个小小的金色数字:十七。
十七?十七?吸血鬼,十七?
我努力回忆读过的吸血鬼卷宗,看有无和数字相关的信息,生辰八字?幸运数字?骨头斤两?结婚次数?都不太可能吧。不过隐约间还是记得什么有关的,什么呢,什么呢~~~是五年前,巨蛋,非洲师兄被迫施展要大耗真元的毒喷嚏前嘴里自言自语,他说:cao你妈,居然是近卫军十三号,今天麻烦大了。这不是我听来的,因为他讲的土语只有老天爷听得懂,是旁边那位也从赞比亚来不过懂英语的猎人进行了忠实的同声传译,提到近卫军十三号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大家都抖而我不抖,乃是无知者无畏的绝佳写照。
近卫军十三号,有没有可能,这位是近卫军十七号呢,前面走过去的十六个人,会不会每个人都有一个号码。
除非跳出土堆上前搜个身,我是再想不通了。这种糊涂感就象一把糙塞在我嘴里,难受得要命。接下来我就发现,其实我嘴里真的有东西,倒不是糙,而是一只鞋子的尖。
银发老头看着我。他的眼睛,是水晶蓝色。
他把我从土里拔出来,真的拔出来,我头皮一紧,整个人已经在半空了,简直就是一根大萝卜横空出世。那双眼睛就在我面前,仔细的看着我,奇怪的说:“人类?”
很多电影里面,大抵主人公遇险这个时候,杀手就要很jī婆的说一车筐的话,电钻也好,匕首也好,锤子也好,迟迟不下去,非要等到对方养够jīng神了反戈一击,自己乖乖变了刀上ròu。看来我是没命演正剧了,老头慡快得很,两只手抓住我左右肩膀,只要用力一掰,我就和天天早上摆到菜市场卖的生猪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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