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步出了课堂的门,只听见云初香在后面的叫嚷声:“净薇,等等我!” 云初香三步两步的就追上了她,两人慢慢在走廊上走着。
“呃-------净薇??” 云初香有话要说,却一反常态的吞吞吐吐起来。
“什么事?”净薇反倒不习惯起来。她向来羡慕初香直来直往的xing子。
“我听我父亲和大哥说,你父亲--------也就是江司令要将你嫁到北地去-------------” 云初香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她。
净薇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如她所料的看到了初香吃惊的表qíng:“真的要嫁给赫连靖风吗?”她点了点头。初香的父兄一向与江南军的一些军官走的颇近,又时不时的捐一些大洋给军队做费用,所以知道这件事qíng也不奇怪。
“那你不是要去北地了吗?”初香急了起来,脸不知因为寒冷还是激动,竟通红通红的,很是好看。
净薇点了点头:“自然是要去北地的。”
“不是前年才和北地打过仗吗?怎么他们会跟司令提亲呢?”
净薇叹了口气,轻轻的,却似极明了的道:“南方十省不是和西部七省早些日子有姻亲关系吗?若我们江南和北地不结盟的话,怕是生存不易啊?”云初香盯着她,有些明白了起来:“所以你父亲就把你当筹码,去和北地结盟吗?”
她盯着了无残叶的枯枝,在冷风的chuī打下,身不由已的四下乱舞。
正说话间,只见萧扬正匆匆的赶了过来,一脸的着急:“刚刚老师拖了些时间才下课,我还怕你们先行回了。”转头对着净薇道:“我也正好有事qíng找你,我们去学堂斜对面的茶楼上吃茶去。这里挺冷的!”
三人上了茶楼,刚坐下,小二就将他们所要的瓜子,花生,果脯,糕点,茶等奉了上来。将茶盖微微一掀,腾腾的热气便蹿了上来,熏的人也有些暖和了起来。萧扬等小二一走,倒是打开了话匣子:“净薇,我听父亲说,司令将你许配给了北地的赫连大少?我将信将疑,想问你一下,是否是真的?”其实,自父亲那里听后,他是颇为吃惊的,也知道绝对是真的。但是就是不肯相信,或者就是不愿相信。就好比一个赌徒,就算输到了最后,一分钱也没有,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输。
净薇还没开口,初香已抢着回答了:“我已经问过净薇了,是真的!” 萧扬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眼神直盯着净薇,仿佛带着一种绝望,语气倒还从容,喃喃道:“原来真的是真的!”初香也不理他,自顾自的道:“是从军中传出的,你父亲又怎会不知真假呢!” 萧扬默然了一会,方才抬起头看着净薇:“你也同意了!”那望过来的眼神竟深不可测。
净薇看了他一眼,极短的一眼,萧扬心中竟砰砰跳了起来。却见她又低下了头,看着杯子里浮动的茶叶,好久,才道:“我父亲决定的事qíng,又有谁能说不呢?”语气极惆怅动人。“再过一,两天,我怕是不能再来学堂上课了。北地那边也要来人了-------”
三人静默不语,只听得旁边吃茶的人不停谈笑的声音。好半晌之后,萧扬起身道:“我去买点糖炒栗子,你们两个最爱吃的。净薇去北地后,我们三人再聚在一起,怕是困难了。”语罢,便下楼而去了。
初香本是个高兴人,从小到大,皆一帆风顺,从未遇到过什么真正难过的事qíng。这时,看着最好的朋友,过几日就要出嫁了,且是嫁到遥远的北地,竟不由的伤心了起来。净薇心中也不舍,便拉着她的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况且我也会回江南来看你们的,或者你们也可以到北地来看我的。也就坐坐火车啊!”初香这才好些,道:“我只是舍不得你嘛!”说着,说着,小女儿的娇态也露出来了。
净薇微微一笑,将眸光一转,竟与一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那人的目光如巨,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嘴角微含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她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忙收回目光。虽是匆匆一瞥,但那男子的样貌却给记入了脑海,容颜俊挺颇具英气。不知为何,她竟不敢再将眸光移过去。
萧扬很快便回来了,也带回了一大袋的糖炒栗子,热烘烘的,香嚅嚅的,正是净薇一向喜爱的。萧扬是个极绅士的人,见两人如此喜欢,便动手帮她们将一个个的壳去掉,放在瓷碟中,供两人食用。三人平素相处惯了,也不觉尴尬,便有人剥,有人吃了起来。净薇却一直觉得有异,仿佛一举一动皆遭人偷窥似的,极为不自在。她耐着坐了片刻,道:“我们回去吧。我父亲这几天不大许我出门了,我得早些回去。”
三人随即收拾了书本,下了楼去。净薇总觉不对,便往刚才与那人处看了一眼,只见那人依旧目光犀利盯着她。她不由脸一红,忙将眸光收回,随着初香下楼而去了。
才回到家,喜鹊已在大门口迎着她了:“大小姐,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司令在大厅等了你很久了!”净薇改了方向,朝大厅走去。喜鹊一边跟在后面,一边说:“北地的专列到了,送了几车厢的聘礼过来。还来了几个军官和太太们!”
才进入大厅,只见四面的眼光已都聚集了过来。江海权呵呵的笑道:“这位就是小女-----净薇!” 大厅里果然坐着几个北地的军官,一身戎装,从他们所挂的勋章上看,级别怕是不低的。旁边各自陪做着几个太太们,皮裘旗袍的,贵气bī人。她倒被他们的眼光瞧得有些窘迫了起来,但因长期出入大场面养成的气度,倒也落落大方的含笑着像他们问了好。
江海权笑道:“你姨娘们正在和太太们商量具体的好日子呢?你坐一下!” 净薇应了一声,便在五姨娘的下首坐了下来。略定了神,这才发现,今日姨娘们都各自拿出了家当,满身的珠宝玉器的,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反观自己蓝衣黑裙的,一副女学生的打扮,站在中间,倒显得几分寒酸。她遂抬起了头,瞧着为首的一位太太,只见她也正瞧着自己,眼光里透着几丝赞许。到底是快出阁的女孩子,见她含笑的看着自己,净薇不禁脸上热了起来。之后,双方七嘴八舌讨论的东西,她也根本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日子倒是选好了,再过二十多天便要出嫁了。净薇望着自己的房间,纵然不富丽,但毕竟陪伴着自己过了这么多年,如今真的快要离开了,心中却也是极为难受的。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今日在茶楼遇到的那个人,那双目光犀利的眸子。她竟有些发楞了起来。
第3章
那目光犀利中却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仿佛当她是货物般。净薇从未遇到过如此之人,敢用这种眼光看她。偏偏这人却有一种藐视天下的气势,叫人无法忽视。
她正在恍惚间,喜鹊推了门进来了:“小姐,司令让你去一趟西厅。”西厅是平时江家人有事qíng聚集的地方,而大厅是父亲一般用来招待客人的。可见父亲定是为了婚礼的事qíng找她。她微勾唇角,清淡漂浮的一笑,她又会有什么意见呢?就算有,又有谁人能理会呢?喜鹊老是觉得她不争取,但她就算争,就能挣到什么呢?
远远望去,西厅里灯火大亮,在寒风萧瑟中,倒也透出几丝暖意。一进门,才发觉,里头人头涌动,二姨太,三姨太,五姨太都来了,还有平素不大来往的兄弟姐妹们。五姨太坐在下首,离门最近,净薇才跨进门,她一抬头便瞧见了,说:“净薇来了。”她只得含笑着叫了声:“五姨娘!”又向二姨太,三姨太问了好。最后才抬头对着在厅中端坐着的父亲叫了声:“爸爸。”江海权点了点头,伸了手摆了摆,四下里马上静了下来,他方才咳嗽了一声才道:“净薇,你出阁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这些日子,姨娘们为了你的嫁妆忙的昏头暗地的——”
净薇没有说话,只低下头,听着。江海全向后面的许全使了个眼色,许全走了上来,将一张纸递给了净薇。她打开一看,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整张纸,什么首饰珠宝,什么绫罗绸缎,还有米粮-------- 她不解的抬头看着父亲,江海权道:“这些是你的陪嫁之物,你看还有什么要添的吗?”她对此是一窍不通的,一时之间,也无法回话。倒是二姨太接了口:“司令,这么多的陪嫁,难道还会有人嫌少不成。况且到了赫连家,日后便是当家主母,又会有什么缺的?”此话是不能接的,净薇只能一动不动站着。倒是五姨太说了一句:“赫连家送了那么多聘礼,司令也只是怕失了面子。”这时三姨太也加入了进来:“净薇是大女儿,下面还有许多妹子瞧着呢?以后司令也不能太厚此薄彼啊!”二姨太和三姨太都是有女儿的,而五姨太只生了一个儿子,所以她也乐得顺水人qíng。净薇又岂有不懂的道理。
坐在太师椅上的江司令已经不耐起来了,望着净薇道:“你的意思呢?” 在此qíng况下,就算有也不能说的。净薇只好柔声道:“没有要添的了,爸爸。”又转身向二姨太,三姨太,五姨太道了声谢:“谢谢姨娘们的费心。” 二姨太却也倚老卖老起来:“谁叫你母亲去世的早,姨娘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净薇微笑着不搭话。江司令又吩咐道:“过几天,家里安排一顿,你们听好了,都要给我出席,也算是净薇出嫁前的全家的团圆饭吧。”兄弟姐妹们也都应了声。净薇看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便想告退了。但二姨太却还是不放过她:“不是我这个二姨娘不提醒起,赫连家可不比我们家。你自己要留心-------”她顿了一下,古怪的看着她,眼神里好象有些幸灾乐祸,又似有些同qíng:“听说赫连大少有不少红粉知己!” 净薇倒替她有些害臊起来了,这些话在私下里说说也无妨,但当着弟妹说出来,却是不妥的。只见江司令已呼啦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净薇,你先回房去吧。这些日子不要再出门了。” 净薇忙不迭的退出门外。才走几步,父亲那响亮的嗓门已传了过来:“这些话,你怎么能当着净薇的面,她还没嫁过去呢?--------------”
转眼便到了出阁之日了,因赫连家是旧式家庭,所以江府准备了一套价值不菲、珍贵不凡的凤冠霞帔。锣鼓敲敲打打的将她送到了赫连家专门派来接她的专列上,才开动不久,因第一次乘火车,她已头昏耳涨了。专列上倒也齐全,喜鹊便替她换了便服,拧了热毛巾。车窗外的房屋,稻田,城镇不停的在眼中一一掠过,因为是冬天的缘故,颜色昏暗不堪,夹着火车隆隆的汽笛声,主仆两人还是涌起了酸涩的离愁。好在,来接她们的马将军是个极有分寸的人,每日里来一次问好,平时也不打扰,只在包厢外派了侍卫,要他们茶水糕点的招呼好。净薇倒是喜欢如此的,她随身带了几本书,便坐着或躺着以看书做消遣。过了半日,因听得习惯了,倒也不觉火车开动时有什么吵的了。第三次上午,便到了督军府的所在地----------安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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