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令府邸外戒备森严,街道冷清,行人寥落,一年前的城内外的繁华景象好似南柯一梦。议事厅里,气氛沉重,穿堂风chuī得人浑身冰凉。大厅主位上一名青年正襟危坐,眉头紧锁,他神qíng肃然,一只脚焦急地点着地面。
“报!”信使气喘如牛,冲到厅中,“丞相有令,命大人暂守宣城,平抚民心,严防兵士欺扰百姓。”
陈蒨摆手示意信使暂停,道:“可有说何时出发?”
“没有,只说让大人在此等候,到时自会发令。”
“退下吧。”
信使离开后,陈蒨看着厅中众人漠然的神色,心qíng愈发焦躁,闭着眼睛不想再看他们一眼,“都退下!让我一个人清净清净!”
众人唱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议事厅显得更为冷清。好半晌,他才睁开眼睛,只见厅外还站着一个人,青年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下,笑道:“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总是固执己见!”
厅外的人作揖笑道:“你还不是一样。”
陈蒨无奈地摇了摇头,“比起那家伙我还是很听话的。”他自嘲似地笑了笑,“走吧,陪我去四处看看,平抚民心。”
连绵的梅雨清洗着城市的污垢,雨后的街道、房屋、糙木都被冲刷gān净,但战火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片陶罐,宣城的本地居民大多都躲在家中,守着可怜的一点粮食度日。陈蒨的派人在集市搭建了几个布棚,棚子下支着口大铁锅,一日两次,锅里会散发出粥香,每到这时,城外闻讯聚集于此的流民纷纷抱着破碗,等待铁锅的大盖子揭开。
青年咬着嘴唇,神qíng忧虑地望着蜷缩在角落里的百姓,长长地叹息一声。
“伯安,你说这场战乱何时才能结束啊?”
他身旁的年轻人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他们一定能挺过去。”
“我也是。”
两人一边前行一边闲叙,随行的护卫则远远跟在后面。
陈蒨道:“翰原那边目前还没有动静,我们虽已和平相处了数十年,表面上看起来很和睦,但这次侯璟等人的叛乱,我总觉得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言之有理,我以为,侯、杜、张三大氏族的联合,当不是一时偶成,而是蓄谋已久,否则他们如何能在短期之内集结十万大军?那兵器、马匹和粮糙也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若说翰原没有在背后助推,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陈蒨低声道:“还是你懂我,不像我那个弟弟。”
“又在担心他了?”
“那是自然,他和陈昌那个小子如今还在侯璟的手里攥着,也不知qíng况如何。”
“令弟自小聪慧无比,又习得一身武艺,谁能把他怎么样?更何况,以他二人的身份,侯璟非但不会亏待他们,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
“说的也是,但愿真是我多虑了。”
二人相视一笑,陈蒨虽仍旧担忧弟弟的安危,但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远的巷子里隐隐传出挣扎厮打的声音,章昭达一把拦住陈蒨,道:“我先去看看。”
青年按住腰间长剑笑道:“无妨。一起去吧。”
他们赶上前去,发现两个士兵正行不轨,受□□的那个人衣衫不整,被禁锢在一人怀里,嘴被牢牢地捂住,另一人背对着他们正准备gān苟且之事。陈蒨大怒,一脚了踹翻了背对着他的那个胖子,另一个见来者衣着整肃,气度不凡,知道二人定不是普通百姓,吓得连忙滚到一边跪地求饶。
那个被踹了一脚的还在骂骂咧咧,爬起来正想还手,但当他看清面前的人时,“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太守大人饶命!小人狗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陈蒨眼里的怒气都快烧成火了,他原本以父亲指示的“严防兵士欺扰百姓”只是他老人家想太多,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他撞见了,他觉得脸上有些火辣。青年下令随行守卫将二人押到牢里关着,当他蹲下来准备把自己的披风给蜷缩在墙角的人披上时,才发现自己看走了眼,被□□的原来不是女子,而是一个少年。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阿蛮,老家在会稽山yīn。”
“山yīn的啊,那还挺远的呢。这是一些碎银子,权且当做盘缠吧。”青年把银子放到少年脚边,“到处都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就别瞎跑了,赶紧回家去。”
“我没有家了。会稽已经被叛军占领,大人难道不知?我如果回去就只能当叛军与大人在战场兵戎相见了。”
陈蒨刚走出几步远,闻言,他停下脚步,走回到少年面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心想:长得比女人还漂亮,难怪会被盯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那你可愿追随
少年的眼中闪烁出欣喜若狂的光芒,他一路打听吴兴太守队伍的消息,弯弯绕绕走了不知多少,才终于从广陵到达宣城,原本能找到这支队伍他就已经很开心了,如今却因祸得福,直接见到了太守本人不说,甚至还可以加入他的部伍,韩阿蛮的心脏激动地快要跳出来了。
“我愿誓死追随大人!”
“那好啊。伯安,带他回去。啊,对了,让他换身衣服,好好教教他军中规矩。”
“我??”
“怎么?你想抗命?”陈蒨的眼睛里散发出异样的光彩,炯炯有神但是充满危险,每当他找到了有意思的赌局时就会出现这样的表qíng,章昭达的心悬了起来,他这个从不“听话”的朋友又bào露了纨绔子弟的本xing。
西燕灭国,代梁内乱,灵州大地上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翰原王城东南,有一处地方俨然就是一个“小王城”,建成王、临泗王、燕王的府邸彼此相邻而立,围成一个品字形,中间的那块空地则由三家出资,共同打造了一座比王宫中最大的御清园还要富丽堂皇的游园。三家门前环绕着一条人工河,六座白玉桥横跨河上,距离人工河两条街宽的地方是一道围墙,墙外就是热闹非凡的“三王街”。
月升日落,华灯初上,三王街的热闹比起白天更甚。客栈酒肆灯火通明,商客旅人往来不绝;勾栏女子美目流转,向进出的客人迢迢传qíng;躺在美人怀中的达官贵人们喝着美酒佳酿,享受着这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奢靡。
夜色中,一只信鸦悄无声息地穿过王宫的重重殿宇,王城最深处,坐落着一座被紫藤萝花海簇拥的阁楼,高高翘起的飞檐犹如獠牙一般直刺向天穹。整座楼沐浴在朦胧的月光里。信鸦绕着阁楼飞了三圈,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然后滑落在顶楼的栏杆上,不一会,有个人从阁楼中缓步走出,信鸦看着黑影,歪了歪脑袋,看见它的主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过了会儿,信鸦又无声无息地飞出宫墙,融入无边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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