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_桐华【完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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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珩看着好像有效果,就接着用那块桃gān泡水。

  阿妈连喝了三天桃gān后,饮食逐渐正常,虽然还不能坐起来。可显然已经有好转的趋势,只要慢慢调养,下地走动是迟早的事。

  金丹回寨子后,听说米朵阿妈的病qíng好转。他立即扛起家里最大的一只羊,咚咚地大踏步冲进米朵家,说不出话来,只用力把大肥羊往阿珩怀里塞。

  阿珩惊恐地跳到桌子上,大声呼救,“米朵,米朵……”一边瞪着那头羊,很庆幸地想幸亏不是一头牛。

  米朵从阿妈的房间跑出来,看到金丹,愣了一愣。猛地捂住脸,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德瓦爷爷坐在火塘边。侧着身子,用手遮着额头,偷偷抹眼泪。

  阿珩跳下桌子,拍米朵的背,“别哭,别哭,你的金丹哥哥走时。你没有哭,怎么他回来了,你却哭起来了?”

  阿珩治好米朵阿妈的病的事qíng在山寨里不胫而走,山寨里生了重病的人纷纷来找阿珩看病。

  阿珩心惊胆战,可她喝过山寨里所有人家的酒嘎,吃过山寨里所有人家的饭,压根不能拒绝。只能依样画葫芦,继续用桃gān泡水。一边泡水,一边叫王母,希望她这千年开花,千年结果的桃子真的像大荒内人们传说的那么厉害。

  在阿珩战战兢兢中,喝过水的人,即使病没有好转,痛苦也大大减轻,至少能安详从容地迎接死亡。

  喜悦的人们用山歌唱出对阿珩的感激。在嘹亮的山歌中,阿珩的医术慢慢传遍了九黎族大大小小的上百个山寨。各山寨的人,但凡患有疑难杂症的,都怀抱着一线希望,跑来求阿珩。

  他们翻山越岭,爬山涉水而来,牵着家里最值钱的牛。抱着家里最能生蛋的母jī,虔诚地跪在阿珩面前,被风霜侵蚀的脸上满是渴望和祈求。

  阿珩没有办法拒绝,只能来者不拒。其实,她一直想走,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走前的一刻告诉自己再住一天。阿珩不知道究竟什么羁绊着自己,也许是九黎族雄壮的山,秀丽的水;也许是德瓦寨每一张热qíng善良的笑脸;也许是粗放热qíng的山歌;也许是醇厚浓烈的洒嘎;也许是少女们偷偷放在她门口的甘甜山果;也许是孩童们抓着她裙角的黑黑小手;也许只是田埂边那头青牛犁地时的叫声。

  在无数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中,她就这么住了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

  清晨,阿珩刚一睁开眼就又开始思想斗争,今天要不要离开?

  一会想这个走的理由,一会想那个留的理由,最后却什么都忘记了,只是惦记着蚩尤的病qíng究竟如何了,巫王已经解了他的毒吧?他是不是已经回到神农山?

  翻来覆去,忽然觉得今天早上很异样,没有男人招呼去劳作的声音,没有女人叫骂孩子的声音,没有孩童的哭闹声……整个山寨异常的安静。

  阿珩从竹楼匆匆下去,看到巫王跪在竹楼前,额头贴着地面,背脊弯成了一个弓,就像一个祈求的石像。

  整个山寨都静悄悄,所有人都躲在远处,困惑畏惧地看着这边,不明白他们伟大的巫王为什么要跪在阿珩面前。

  阿珩弯身扶起巫王,惊慌地问:“蚩尤的毒还没解吗?”

  巫王摇摇头,阿珩立即说:“我们去蚩尤寨。”

  大巫师领着阿珩走上祭台,蚩尤就躺在祭台最中间,阿珩跪坐下,查看蚩尤的伤势。

  巫王说:“剑伤虽严重,但有九黎的山水灵气护持,蚩尤大人本可以慢慢愈合伤口。”

  阿珩说:“致命的是这个毒?”

  巫王点点头,“九黎族也善于驱使毒物,在大荒中以善于用毒闻名,而我们是蛊毒,而这个毒是药毒,我想尽了办法都解不了。”

  阿珩说:“你既然知道蚩尤是被我大哥所伤,还敢向我求救?不怕毒是我们下的吗?”

  “我已经九十二岁,别的见识也许少,人心却见了很多。”巫王摩挲着手中的断剑,沉声说:“剑是铸剑师的心血所化,如果铸剑人心中没有天地,他铸造不出可吞天地的剑,能铸造出这柄剑的人绝不会把剑送给一个用毒去亵渎剑灵的人。”

  阿珩抬头盯了巫王一眼,没有说话。

  巫王说:“下毒的人心思十分毒辣,这毒早就潜伏在蚩尤大要体内,至少已有几十年。平时不会有任何异样,只有当蚩尤大人受重伤后动用灵力疗伤,才会毒发。毒xing会随灵力运行,遍布全身,让蚩尤大人既不能用灵力疗伤。也不能用灵力bī毒,只能坐等死亡降临,蚩尤大人的灵体已经支撑不住……”巫王面色黯然,“几个大巫师建议我去神农山求助,但我拒绝了。”

  “为什么?”

  “听师父讲,蚩尤大人生长在荒野,熟知毒虫毒糙。我在九黎被尊奉为巫王,大荒人却因为我善于用毒,喜欢叫我毒王,就是神族的高手都会让我三分,可我也不能让蚩尤大人中毒。能令蚩尤大人中毒的只能是jīng通药xing的神族高手,天下最擅长医术的神就是神农族,这个药毒也许就出自他们,我怎么敢去和他们求助?如果蚩尤大人真要死,我希望他能安静地死在九黎的山水间。”

  阿珩对眼前的睿智老人又多了一份尊敬。

  可现在该怎么办?不能向神农族求救,不能向高辛族求救,更不可能向轩辕族求救。思来想去,阿珩觉得自己竟然是走投无路、求救无门。

  巫王看阿珩满面焦灼,反倒不安,“西陵姑娘,你不必太自责。我们九黎族人崇拜天地,看重的是今朝和眼前,追求及时享乐。生死则jiāo给天地决定,即使就这么死了,我想蚩尤大人也不会有遗憾。”

  阿珩脸色青寒,“蚩尤可不会喜欢这么窝囊地死,即使要死,他也要死得让所有恨他的人都不痛快。”说着话,阿珩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巫王不禁也笑了,“用生命去爱,用死亡去恨,这就是九黎的儿女。外人看我们野蛮凶狠,其实只是我们更懂得生命宝贵,我们敬畏死亡。却永不惧怕死亡,所以我会尽全力救治蚩尤大人,但也会平静地接受他离去。”

  阿珩说:“谢谢你的开导,不过蚩尤欠了我两次救命之恩,我还没和他收债,他可别想这么轻易地赖账。”

  阿珩抬起头长长吟啸了一声,吟啸中,烈阳和阿獙从天而降停在祭台上。

  阿珩摸着阿獙的头,“蚩尤病了,我需要你的鲜血,可以吗?”阿獙在玉山长大,吃的是蟠桃,喝的是玉髓,全身都凝聚着玉山的天地灵气。

  阿獙头贴着阿珩温柔地蹭着,好似在安慰她。

  阿珩对巫王说:“麻烦你了。”

  巫王拿着祭祀用的玉碗和银刀走到阿獙身旁,阿獙也非常善解人意地抬起一只前腿,大巫师举起银刀快速割下,鲜血涌出,一股异香也扑鼻而来。

  阿珩背朝他们,割开自己和蚩尤的手掌,两手jiāo握,将蚩尤体内带毒的血液牵引入自己体内。

  巫王端着满满一碗血走过来,阿珩让他把血喂给蚩尤,“这血不能解毒,但应该能延缓毒势漫延,你每日从阿獙身上取一碗血喂给他,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过几日会让烈阳送解药回来。”

  阿珩已经转身离去,可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的裙裾不知道被什么绊住了,迈不开步子,她回身去看,发现蚩尤紧握她的裙裾。

  巫王说:“蚩尤大人不想你离去。”

  阿珩用了点灵力,掰开蚩尤的手,俯在蚩尤耳畔低声说:“我不会让你死。”快步跑下了祭台。

  没了阿獙充当坐骑,阿珩的速度不快,烈阳却没有往日的不耐烦,在她头顶盘旋,来来回回地飞。

  阿珩一直在全力摧动灵力,既为了快速赶路,也为了让毒气遍布全身。一人一鸟连赶了一天路,远离了九黎寨。

  傍晚时分,夕阳渐渐将天地装扮成橙红色,阿珩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心跳越来越慢,渐渐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她在一片树林中,坐了起来。

  烈阳落到她身前,焦急不解地看着她,发出嘎嘎的叫声,吓得林子里所有的鸟都趴到地上。

  阿珩撕下一片衣袖,把衣袖绑在烈阳腿上,“去神农山,找云桑。”她气喘得再说不出话来,身子靠在大树上,手指了指天空。

  烈阳仰头冲着天空几声大叫,四周的鸟儿全都哆嗦着走过来,自发地环绕着阿珩一只挨一只站好。烈阳展开翅膀,腾空而去,快如闪电,眨眼就没了影踪。

  此处本就在神农境内,以烈阳的速度,应该很快就能赶到。别人即使看到这截断袖也不会知道什么意思,不会发现蚩尤xing命垂危的事,可云桑曾跟着母亲学艺十载。很熟悉母亲纺织出的布匹,她一看到东西就知道她在求救,肯定会立即赶来。

  阿珩再支撑不住,慢慢闭上了眼睛。

  夕阳下,荒林内,受了烈阳胁迫的鸟儿们。一个个挤挨在一起,形成一道五彩斑斓的百鸟屏障,将阿珩保护在中央。

  阿珩眼前泛着迷迷蒙蒙的金色流光,心中浮现出一次又一次见蚩尤的画面,还有六十年的书信往来。她的记忆好得令她惊奇,那么多的书信,她居然都记得。

  “行经丘商,桃花灼灼,烂漫两岸,有女浆衣溪边,我又想起了你。”

  阿珩嘴角带着笑意,今年已经错过了花期,明年吧,明年她想看看人间的桃花,那一定比玉山上的蟠桃花更美。其实,她一直都想问蚩尤,为什么是又想起,难道你常常想起吗?

  阿珩渐渐失去了意识,嘴角弯弯,带着笑意,心中的最后一幅画面,安宁美丽:丘商的绿水犹如碧玉带,蜿蜒曲折,蚩尤一身红袍。立在舟头,沿江而下,夹岸数里。俱是桃花,香雪如海,落英缤纷……

  当阿珩满心期盼着云桑赶来时,她不知道云桑此时并不在神农国。

  云桑在荒谷辞别少昊和阿珩后,乔装打扮赶往了高辛。

  她一直纠结于自己的担扰,却从没有想过诺奈的感受,诺奈作为臣子。作为少昊的朋友,却雨夜与少昊的妻子相拥一夜,高辛礼仪森严。诺奈又心xing高洁,那一夜后,他心里究竟有多少的无奈、惶恐、羞耻、愧疚?

  无奈于自己无法控制的qíng感,惶恐着与王子夺妻也许会让家族大祸,羞耻着自己的卑鄙下流,愧疚于背叛了朋友。也许只有日日纵qíng于声色,践踏自己才能面对少昊,可少昊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忧心忡忡地关心着他,劝他洁身自爱,少昊每一次的真诚关心都像是在凌迟着诺奈,诺奈只会更憎恶鄙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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