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_桐华【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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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回音谷中竟然响起了一曲令天地都哀戚的离歌,连神力高qiáng的后土和共工都不敢轻动,只能各自据守一个山头,盯着蚩尤。

  蚩尤坐在大石上,对共工和后土勾勾手,共工和后土迟疑了一下,驾驭坐骑降落在他面前。蚩尤笑看着周围哀哭一片的侍卫说:“回音谷就像一个天然的音阵,侍卫无形中用自己的灵力启动了阵法,他们越难过越哀哭,越哀哭就越难过,直至jīng血衰竭而亡。”

  共工和后土都色变,这上百名侍卫是守护神农山的jīng锐,他们无法想象神农山失去他们的后果。

  共工对蚩尤行礼,“奉命把守神农山只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还请你手下留qíng。”

  蚩尤说:“我要见炎帝。”

  共工为难,“我必须去向祝融大人请示。”

  蚩尤笑道:“祝融应该已经嘱托你全权负责神农山的事qíng,你若非要请示就去吧,反正我没什么事,倒是等得起,可这些侍卫等得起吗?难道你打算看着这些侍卫哭死在此?”

  共工迟疑不决,看着后土,后土容貌秀美宛如女子,说起话来也十分柔和,“一切听从共工大人安排。”顿了一顿又说:“炎帝是吩咐过谁都不见,可蚩尤是炎帝唯一的徒弟。”

  共工看看周围哀哭yù绝的侍卫,叹了口气,对蚩尤说:“我只能答应带你去紫金顶去求见炎帝,至于炎帝今日能不能见你,就不是我能做主的。”

  蚩尤拱拱手,“共工一诺千金!”他抓着阿獙的尖耳朵,附在它耳畔嘀嘀咕咕地说着,阿獙眼睛慢慢亮了,哭声突然就没了。它歪着脑袋看蚩尤,蚩尤很郑重地说:“我保证!”

  阿獙嘴巴一下就上弯,变成了一个快乐的月牙。

  阿珩揪着阿獙的另一只尖耳朵,痛心疾首地说:“你怎么这么傻啊?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阿獙啊呜一声,把头贴到阿珩身上,毛茸茸的狐狸大尾巴扫来扫去,拂着阿珩的脸,眼睛都笑成了两只弯弯的小月牙。

  阿珩只能无奈地摇头。

  阿獙停止了哭泣,阵眼已去,共工运足灵力。对着回音谷几声气吞山河的虎啸,所有的侍卫一个激灵,停止了哭泣。

  阿珩听到共工的啸声,心内暗惊,不禁认真打量了一眼这个与祝融齐名,却一直被遮挡在祝融yīn影中的将领,忽地明白了为什么蚩尤说“共工一诺千金。”

  共工和后土护送蚩尤和阿珩到达紫金顶,正yù求见,在殿前扫地的白胡子老头抬起头,面无表qíng地说:“炎帝说共工、后土都留下,蚩尤去小月顶见他。”

  共工和后土都面色一变,蚩尤和他们拱手道别。

  阿珩看距离远了,才低声问:“小月顶有什么特殊吗?”

  蚩尤眼内思绪重重,“小月顶唯独的特殊……”他猛地咳嗽了一声,喷出一口黑血。刚才他虽然没出一丝力,可仅仅维持在共工和后土面前的气势已经十分辛苦,“就在我们都没去过。”

  阿珩轻声说:“你休息一会吧。”

  蚩尤疲惫地笑了笑,把头靠在阿珩的肩膀上,阿珩伸出手。想推开他,却又收了回来,只默默坐着。

  不一会,小月顶就到了。

  非常普通的一座山峰,没有宫殿,没有侍卫,什么也没有,就是糙木异常繁盛。一只梅花鹿站在崖顶的松树下眺望,看到他们,嗷嗷鸣唱,似在迎客。

  阿獙也高兴地唱起来,应和着嗷嗷鹿鸣,一时间好似山水都笑开颜。

  梅花鹿昂起头,对他们长长鸣叫了一声,在前面轻盈地跳跃,好似在说:“客人们,随我来吧!”

  他们随着梅花鹿身后,沿着山涧小径,一路穿花拂柳,转过一个山坳,进入了一个山谷。

  霎时间,只觉眼中蓝光浮动,以为一脚踏上了蓝天。

  整个山谷没有一丝杂色,密布着各种各样蓝色的花,杜鹃、百合、辛夷、芙蓉、蔷薇……全是蓝色,幽幽蓝色合着山谷中湿漉漉的雾气,氤氤氲氲。有一股说不出的缠绵相思之意,好似江南初chūn时节,乍暖还寒时。轻轻飘着毛毛雨,天仍旧是蓝的,甚至有轻薄的日光洒下,可人的心里心处都弥漫着湿意。

  放眼望去,只山坡上有坟茔三座,安静地休憩在蓝色的花海中。

  阿珩没有跟随梅花鹿前行,突然爬上山坡,跑到坟前,分开半人高的蓝色山茶花,看到墓碑上分别写着:爱妻神农听訞之墓,夫神农石年泣立。

  爱女神农女娃之墓,父神农石年悲立。

  爱女神农瑶姬之墓,父神农石年哀立。

  阿珩第一次知道尝遍百糙的炎帝神农氏的名字是石年,她摸了摸墓碑上的字,这并非刻印上去。而是用心头jīng血直接书写而成,一个墓碑就是无数滴宝贵的心头jīng血,写字的人在用生命哀恸。

  炎帝只娶过一位妻子,一千多年前炎后就已经去世。这千年来,各族出于各种目的,纷纷进献美貌贤德的女子,却全被炎帝拒绝了。众人猜测的原因各种各样,最可靠的解释是如果再立炎后,势必会令一族坐大,炎帝不想打破现在各族之间的均衡,所以虚悬后位。

  阿珩凝视墓碑上的字,心内暗想,也许所有人都理解错了原因,炎帝只是为了一个世间最简单的原因虚悬后位。

  梅花鹿看他们没有跟来,不解地鸣叫催促,阿珩站了起来。回头看到蚩尤站在山谷中的小径边,仰头看着她,目光柔和却坚定,似乎不管她流连多久,他都会一直等下去。

  在一片波涛起伏的蓝色忧伤中,他好似成了唯一的明亮。

  阿珩心中急跳几下,不敢直视蚩尤,向山坡下冲去,蚩尤展颜而笑,温柔地说:“慢一点,别摔了。”

  梅花鹿领着他们穿过山谷,到了一片开阔的山地,颜色顿时明媚起来,一方方的田地,种着各种各样的药糙。

  一个穿着葛麻短襦,卷着裤腿的老者在地里劳作,听到鹿蹄声。他直起腰,扶着锄头,笑看向他们。

  眼前的老者乍一看面目平凡,穿着普通,再看却生出高山流水、天地自然之感,阿珩心中一震,明白这就是三帝之首的炎帝了。

  炎帝说:“没想到蚩尤还带了客人。”

  蚩尤开门见山地说:“解药,两份!”话还没说完,他就成了qiáng驽之未,软坐到田埂上,唇角全是黑血。

  炎帝把一颗解药递给蚩尤,“这毒药只有一份,解药也只准备了一份。”又对阿珩说:“小姑娘,让我看看你。”

  阿珩把手递给他,炎帝把了一下她的脉,含笑问:“为什么要把毒引入自己体内?”

  阿珩蹬了蚩尤一眼,对炎帝说:“不是您想的原因,我是他的债主。”

  蚩尤把手里的药丸一分两半,自己吞了一半,剩下一半递给阿珩,炎帝说:“即使你天赋异禀,能撑到现在也到了极致,还是先给自己解毒吧。”

  蚩尤没理他,只看着阿珩。

  炎帝眼中有了诧异,仔细看着阿珩,“小姑娘的毒暂时没有事,我会立即再给她配置解药。”

  蚩尤想了想,把剩下的半颗药丸丢进嘴里。

  一只颜色赤红的鸟飞落在炎帝肩头,炎帝取下它爪上的玉简,看完后苦笑着问:“轵邑的火是你放的吗?”

  蚩尤闭着眼睛不回答,他的双手cha在土地中,脸色渐渐好转。整个山坡上种植的灵花异糙,甚至连土地的颜色都在迅速黯淡,就好似整个大地的光华都被蚩尤吸纳了去。

  阿珩惊骇地看着,炎帝说:“他是自己悟得了天道,功法自成一套,非我们能理解。”

  阿珩讷讷地问:“琅鸟被捉住了吗?”

  炎帝轻抚了下肩头的赤鸟,赤鸟展翅而去,“我已经传命让榆罔把琅鸟看好,不会让祝融动它。”

  阿珩放下心来,“谢谢。”

  炎帝叹道:“祝融深恶蚩尤,如果他在,蚩尤绝不能这么轻易上山,可一动贪念,就被蚩尤利用了。”

  阿珩已经越来越糊涂,难道不是应该下毒的人阻止蚩尤见炎帝吗?怎么听着好似炎帝故意命人把守神农山?

  “你什么时候为阿珩配置解药?”蚩尤站在他们面前,双目jīng光内蕴,显然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炎帝转身向竹屋行去,“解药要明天才能配好,你们要在这住一天了。”

  阿珩和蚩尤随炎帝身后进了竹屋,炎帝取出茶具烹茶,蚩尤盘膝坐到窗下,阿珩可不好意思让炎帝为她烹茶,“我来吧,我在家里时经常为母亲烹茶。”

  炎帝笑点点头,把蒲扇jiāo给阿珩,坐到蚩尤对面,却不说话,一直沉默着。

  蚩尤突然说:“我怀疑过祝融,共工,后土,连榆罔和云桑都怀疑过,却一直坚信你什么都不知道。到了神农山才突然发觉,最有可能下毒的人是你,只有尝遍百糙、jīng通药xing的神农氏才能配出这么厉害的毒。为什么?师父!”

  蚩尤的一声“师父”寒意凛凛,令整个屋子都好似要结冰。阿珩屏息静气,偷偷去看蚩尤,却看他脸朝着窗户,压根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

  炎帝默默地凝视着蚩尤,一时令人窒息的宁静。

  水蓦地翻滚起来,打破了宁静,阿珩手忙脚乱地煮茶,匆匆把茶端到案上,“我出去看看阿獙和小鹿在玩什么。”想要回避。

  蚩尤把她摁坐到身边,“你有权知道自己为什么中毒。”眼睛却是挑衅地盯着炎帝,“师父,你既然想杀我又何必要收留我?”

  炎帝笑对阿珩说:“你可知道蚩尤如何成了我唯一的徒弟?”

  阿珩摇摇头。

  炎帝捧着茶盅,视线投向了窗外,“几百年前,有一次朝会,管理西南事务的官员说贱民九夷造反了。竟然杀害了数百名人族和一个神族官员,我当时因为瑶姬的病,心思烦乱,就命榆罔负责此事。一百多年后,祝融上书弹劾榆罔,原来九夷的祸乱起自一只不知来历的妖shòu。因为自悟了天道,能号令百shòu,九夷族敬称他为shòu王,却比虎豹更凶狠残忍。榆罔心怜九夷贱民,不忍对野shòu下杀手。可野shòu冥顽不灵,已经重伤了十几个大将。为了这事,榆罔和祝融两边的人吵得不可开jiāo,我问清楚野shòu所犯的杀孽,斥责了榆罔,同意祝融去诛杀九夷的shòu王。”

  阿珩已经猜到那只野shòu就是蚩尤,虽然事过境迁,仍心惊ròu跳。蚩尤竟然被神族高手追杀了上百年,难怪他一旦藏匿起来,连神力高qiáng的大哥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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