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追得匆忙,未来得及点上许多火把,此刻骤然丢了敌人的踪影,这才忙不迭取出火把引燃。周遭渐渐明亮起来,一大群人聚在一起,照亮了方圆数十丈的土地。只见四周不再是一望无际的广阔荒漠,而是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处峡谷,两边都是高山,山壁刀砍斧凿一般,山势在峡谷尽头渐渐收缩,形成一个葫芦口,宽度不到十丈。而那队熄了火把的南泽军,正陈列在葫芦口静静地等待。
怀英心中一凛,已知中计,下意识地就要喊撤。但当他回头看去,却见峡谷的另一边,陈忆安领着他的两千多jīng兵刚刚布阵完毕,正好整以暇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
计策第三步,诱敌深入。
第27章 计成
“杀——!”
峡谷之中猛然传来一阵làngcháo般的呼喝,听得九夷诸人心中一惊。那喊声不知包含了多少浓重的杀气和滔天的恨意,这些南泽人费尽心机将他们前后包围,此刻就像一只捉住了猎物的láng,迫不及待地要将他们分而食之。
“凝神!他们不过数千人,不是我们的对手!”怀英眼见军心不稳,当即喝道。
他说的确是实话。他不知陈忆安还剩了多少人,但南泽此刻的兵马总共也不过七八千人,被围在这处峡谷中的九夷士卒可是有一万余人,其中大半都是最jīng锐的黑骑。他陈忆安就算是头饿láng,要将他们全部吞了,他也得有那个牙口!
国主下令,首先镇定下来的就是黑骑,他们迅速转变阵型,分为两队各自布在阵前和阵后,将怀英围在中间。这些人向来不将南泽人放在眼里,在他们的印象中,南泽的战马不如他们,士气不如他们,实力更不如他们,实在是不值一哂。但此刻他们不得不正眼看待这些敌人,因为这些人眼里的光芒,比他们见过最凶残的恶láng还要凶猛。
这些南泽士卒毫不多言,策马就冲了上来。黑骑亦收起轻视之色,举刀迎战。真正的战争到这时才终于开始,在这一刻,什么计谋机巧都变得苍白无用,峡谷中只剩下刀刀见血的ròu搏,滚烫的鲜血滴落在冰封的土地,刀刃入ròu的声响和士卒临死的哀嚎充斥耳廓。
雪,开始下了。
先是零星的雪粒飘落,而后那雪花愈来愈大,也愈来愈密集,漫天的鹅毛大雪层层落在这片峡谷里,给山壁镀上了一层银霜。
戈壁上很少下雨,更是极少下雪,这样的大雪,已有二十年不曾见过了。上一次的大雪带来了千丝城遍地的死亡,原本预兆丰年的大雪,却被边民讳莫如深。这一次的大雪又会带来什么?是另一场死亡,还是一场酝酿的新生?
夜色漆黑如墨,峡谷中火把明明灭灭,时不时映亮眼前的黑暗,映出一片如修罗地狱般厮杀的场景。陈忆安仰头望望四周,暗道一声可惜,如果能在峡谷上布置其他的埋伏,一定能留下九夷更多的尸体。可惜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多余的人手。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指间,刚接触就化作一片猩红。他扬起刀砍开一名黑骑的头颅,鲜血混着脑浆溅了他一身。浓烈的腥味飘散开来,而他的鼻子早已麻木了。
南泽士卒无不效死命,如一群扑火的飞蛾疯狂地冲向面前的黑骑,后面的踏着前面的尸体,往往要两条人命才能换回一条,却依然前仆后继。陈忆安一边杀戮,一边旁观着战局,双眉渐渐紧蹙。他们的战力还是太弱了,等南泽的人死完,恐怕只能将黑骑消灭不到一半,这样又如何能给怀英造成致命的打击?
他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大片急促的马蹄声响,更是后背透凉,莫非九夷来了援兵?可等他回头一看,却愣在当场。
只见那大队人马阵型严整,火把耀得四野透亮,那阵中高高飘扬着一面旗帜,色泽鲜红,跳动如一簇烈焰。那竟是南泽的军旗!
自从永安城的命令下后,他们已成孤军,这又是哪里来的人马?纵是此刻手持镇边将军令的陈忆安,也一时想不透了。
待那队人马近了前,只见军容严整,个个穿着南泽服饰,面目竟都莫名熟悉。为首一人到了陈忆安面前,见他浑身浴血的模样,不由露出一丝惭愧之色,随即神qíng坚毅地行礼道:“将军!我们先前临阵逃脱,听闻将军在此死战,兄弟们悔不当初,得了张将军的口信,立即派兵来援。请将军准许我们上阵!”
陈忆安这才恍然,原来这些都是当初邺丘城下那支不愿随他作战的逃兵,原本以为他们已经去了南方,谁知竟去而复返。他望着这些人,忽然觉得眼眶发热,问道:“张迁他说什么了?”
“舍此一身,无愧天地,无愧于心!”
陈忆安背过身去,望着厮杀的战场,哽声道:“准了!你们即刻上阵,快!”
“是!”
又一支生力军的加入,让渐渐陷入劣势的南泽再度振作起来,士气达到了顶峰。虽然身侧满是同僚的尸体,但这群人已模糊了死亡的概念,唯一的念头只有杀敌。黑骑已几乎被杀怕了,南泽人的这种打法,根本是以一命换一命的方式和他们对换。南泽个个存了死志,他们却没有,他们是九夷的骄傲,怀氏王族手下最jīng锐的亲兵,怎么能被这样一群疯子消灭在戈壁上某处不知名的峡谷里?他们握刀的手开始不再那么坚定,开始向怀英身边靠拢,这些人战志一弱,其他九夷士卒登时泄气,局势的天平终于开始向南泽那边倾斜。
战阵最中央,忽然传来一声骏马的长啸。只见一匹通体纯白的高头大马猛然跃起,直直跨过遍布血腥的战场。陈忆安仰头,只见身着甲胄的怀英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杀气萦绕周身,健硕有力的马蹄直冲他而来,仿佛下一刻就要踏碎他的头颅。陈忆安看着他,没有丝毫畏惧,只挂着胸有成竹的微笑。怀英都出手了,代表九夷已经陷入了绝地,他们焉能不胜?
“均天”如毒蛇吐信般窜出,直取他的咽喉。陈忆安不敢硬撼其锋芒,猛一仰身,那鞭梢擦着他鼻尖而过,破风声已经刮得他脸上热辣辣地疼。他看见怀英身上还配着一把刀,那刀何其熟悉,古朴的刀身,藏而不露的凛然之气,竟正是唐朔风的佩刀“龙牙”。这把刀竟到了怀英的手里。他心中一惊,不由扬声问到:“唐将军怎么样了?”
“唐朔风?”怀英冷笑,锵然拔刀出鞘,“他已被押回九曜城,等他说出所有该说的东西,就是他的死期。”
怪不得他在九夷大营中寻不到唐朔风的踪影。陈忆安知道了这事,也不感到悲伤,反而有一丝坦然,只道:“还活着就好。”
“活着?恐怕还不如死了。”怀英将“龙牙”挥出,犀利的刀锋触到几名南泽士卒的身体,仿佛砍入一块豆腐般轻易将他们断成了两截。他的“均天”仍旧锁定在陈忆安身上,想要如法pào制将他活捉,可陈忆安只是游斗,并不正面jiāo战。
“你们九夷有入主永安的野心,我们南泽就不能一路打进瀚海原,踏平九曜城?”陈忆安冷笑,在他的步步紧bī下又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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