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别叫了!”余南石低低咒骂了一句,也不知道说的是这半活人还是他师弟。
接着,上面传来几声“咚咚”的叩响声。
余南石睁开眼,眼中皆是疲惫之色。
“师兄,你是不是在里面?”颜檀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看来瞒不住了。
余南石重重呼出一口气,走上台阶,树gān再次向两旁分开,映入眼帘的是颜檀焦急又充满惊愕的脸。
“师兄?!这是……”
余南石打断他的话,“你跟我来。”
颜檀一脸困惑地跟着余南石走下台阶,看到石chuáng|上的半活人时,他猛然瞪大了眼睛,“这人是……怎么回事?”
余南石在秘密被发现之后,反而变得平静了,他对颜檀道:“在我说出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之前,师弟,我想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接下来所说的话?”
颜檀错愕地看着余南石,不知所措,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复,点点头,道:“师兄所说的话,师弟自然是信的。”
“不管接下来吐露什么,你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我,对吗?”
颜檀从未见过余南石如此郑重的样子,料想事qíng非同小可,便也认真道:“不管师兄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好。”余南石转过头看着那半活人,他兀自还在呻|吟,然而脸上的肌ròu没有被牵动到一分,让那呻|吟显得越发怪诞可怖。
“要不……我们先让他停下来?”颜檀小心翼翼地问道。
余南石惊奇地看着他师弟,“你有办法?”
颜檀道:“我没有办法让他不叫唤,但是我有办法让他发不出声。”说着,手指翩然,在他那人颈间一拂,封了那人的哑xué。
余南石:“……”
他刚才为什么没有想到?!
颜檀看着余南石一副痛不yù生的表qíng,笑道:“师兄不必自责,qíng急之中,谁都难免糊涂。师兄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余南石点点头,“上月月初,我照例去三清教看望幽君。那日我一人无聊在花园闲逛,无意中听到教主莫离和我岳丈的谈话,言语中有诸如‘活人’‘炼蛊’等词,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暗中留意两人的行踪。直到有一日,我跟踪我岳丈,到了一处石室,等他走了,我才进去,发现里面皆是如这人一般的活尸。”说着,他指了指躺在石chuáng|上的半活人。
“当时这人的qíng形比现在恐怖多了,他的上身腐烂了一半,腐ròu处还有白色蠕虫——我猜测应该是蛊虫,而其余活尸的qíng况只能比他更糟。我偷偷把他带回,想找个法儿看能不能医好他。我在藏经阁找了很多医书,试了些药物,然而不过是治好他皮ròu之伤,却无法让他恢复意识。刚才也不知为什么他会如此呻|吟,若不是你刚好在这儿,我或许反而会欢欣鼓舞一下。”
颜檀皱着眉,“我大概明白了。不过说了这么多,三清教用这些活人炼蛊,意yù为何呢?”
余南石道:“我对此事也知之甚少,蛊术本是一种邪术,早在上万年前就被归入禁术之列,仙界原本对此事的记载便甚寥寥。昆仑墟是仙界名门,藏经阁内自然不会有此类藏书了。”
颜檀问道:“那你去三清教找过吗?”
“找过了,没有,都是些普通的仙书。想来这么重要的东西,必然是不会明晃晃地放在台面上的。”
“你告诉过师尊了吗?”
余南石垂下眼道:“……没有。”
“师兄。”颜檀看着他,“私修蛊术绝不是件小事,这不是仅凭你一人之力便能调查清楚的,我们必须禀明师尊,请他定夺。”
“不。”余南石犹豫道,“现在……还不行。”
颜檀微微睁大了眼睛,“为何?”
余南石深吸一口气,道:“三清教私炼蛊术的事qíng若被捅出来,必定闹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我倒是不在意三清教会怎样,但是幽君……她现在怀有身孕,必然不能受这样的刺激。”
“那你打算……把这件事瞒下去吗?”
“我当然不能对这样的事坐视不理,只是……我起码要等到幽君顺利生产之后。”
颜檀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你想过吗,师兄?在你明明知道真|相却选择袖手旁观的时候,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三清教送进炼蛊房,变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你明明有能力,却说自己无能为力,这算什么?”
“阿檀,你根本不明白……”余南石缓缓道,“我打小家里穷困,爹娘把我送到昆仑墟拜师学艺,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来看过我,我也再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我想,家人原来也不过如此,为了生存,即使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他们也能狠下心割舍。我没有你那么幸运,从小|便有家人的庇护,我排斥亲qíng,我觉得家人只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一种幻想而已。就在我觉得我这辈子都要孤身一人的时候,幽君出现了。我心里第一次有了冲动,我想成为她的家人,我想陪伴她,保护她。幽君让我明白,所谓家人的存在,并不仅仅是多个人爱你,照顾你,而是让你心中有了牵挂,让你在蹀躞于异国他乡的凄风苦雨之中的时候,还能想起,有个人在家里等你。我想,这样就够了,我从未发觉,原来自己内心里一直渴望的,不过是一个家。”
余南石顿了顿,接着道:“师弟,可能你无法想象这对我有多么重要,但是,我必须保他们母子平安,我根本不敢让他们承担一点风险。在这之后,我会亲自向师尊赔罪,要打要罚,抑或将我逐出师门,全凭他老人家做主,我绝无半点怨言。”
颜檀双手紧握成拳,又慢慢放松,道:“师兄你有你的家人,那些被炼制成蛊的人,他们没有家人吗?你又有什么资格弃他们于不顾?再说,祁姑娘毕竟是你夫人,哪怕最后三清教被一锅端了,又有谁敢动她一根汗毛?”
余南石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道:“万一有人让我大义灭亲,我怎么办?”
颜檀愣住了,“师兄你在说什么?谁让你大义灭亲?”
余南石眼睛里有什么在涌动,“阿檀,这个世界呈现在你面前的,是被有心之人刻意美化过的。不是每人都像你一样心地良善,这世上,搬弄是非者有之,颠倒黑白者有之。你记住,永远不要把生杀予夺的大权,安心地放在别人手上——无论是谁。”
颜檀说不出话来,余南石也沉默了,两人相视良久。
最后,颜檀叹了口气,慢慢道:“师兄,自从你认识祁姑娘以来,真的变了好多……以前的你只要是遇到不平之事,从不会有丝毫犹豫,哪怕挡在你面前的是如来佛祖,你肯定都照杀不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我从未想过有一日,你会因为一己的私心,去包庇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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