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听了心中忍不住得意,然而却后悔失言提及拥雪夫人,见萧潜并未恼怒只顾解释,心里反而变得胆怯。但她面上却仍装作qiáng硬,故意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只当你忠厚老实,没想到也会这样花言巧语。”说着便往回走不肯再听萧潜说话。萧潜只当她气还未消,心中焦急,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后面。
楚楚见萧潜一直默默无语,心中骂他,忽然瞥见身旁一棵翠竹上缠了一株藤蔓,结了许多形似梅杏的果子,此时正当成熟之际,青红间杂,看起来十分可口诱人。楚楚心qíng便骤然愉快起来,一边唱着摽有梅,其实七兮的诗经古歌,一边要摘了一些擦净来吃。
萧潜不识此果,便连忙拦住她说:“这野果来历不明,万一有毒怎么办?”
楚楚瞪他一眼,反驳道:“这果子你没见过也是不足为奇,却怎么知道我也没见过?”
萧潜一想,她在此居住多年,又是药王传人,此番确是自己多虑了,觉得颇不好意思,便讪讪地缩回手。
楚楚便抛给他一枚说道:“这果子虽然和一般梅子不同,生长在藤蔓上,但味道却比一般梅子更加甘甜可口呢。”说着便狠狠咬了一口,果然十分享受。
萧潜见了不免觉得新鲜,动了馋念,也擦gān净了品尝这新奇的野果,哪曾想一口咬下,苦涩难当,眼泪几乎给bī了出来。楚楚却依旧津津有味地享受着这野果,问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再给你一个大的。”说着果然将一枚最大最红的果子抛给了他。
萧潜见楚楚面色坦然,确实十分享受,便又接过那枚大的,两相比较,说道:“可能是刚刚那个尚未成熟的缘故吧,尝起来好酸。”说着便又尝起那枚大的来,刚咬下一口,楚楚猛然回过身来,又问道:“萧哥哥,好吃么?”
萧潜却只觉这枚味道相比刚才更加苦涩,实不堪咀嚼下咽。楚楚一面吃一面劝萧潜道:“萧哥哥,我这里还有许多呢,要在回去之前吃完,不然爹爹看见又要说我,你帮我多吃点。”说着又分给他许多,自己吃一口,看着萧潜吃一口,还不时问他味道怎样,却又丝毫不给萧潜诉苦的机会。
萧潜看楚楚纯真享受的吃相只觉有苦难言,便含糊其辞嗯嗯唔唔地答复她,心中却开始怀疑自己的味蕾是否出现异常。在楚楚注视之下吃完四个后,萧潜心中终于认定自己味蕾有异,好不容易才打断楚楚滔滔不绝的话语,说道:“许是第一个太酸涩了,麻痹了我的舌头,我似乎现在吃什么都觉得苦涩难当呢。”说着又伸出舌头让楚楚检视一番。
楚楚听完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直流。萧潜终于明白自己受了楚楚作弄,心中恼起她来。
楚楚见他生气,好容易忍住笑,说道:“萧哥哥,你不要生气了,我告诉你这果子的来历好不好?可是十分神奇呢!”
萧潜转念一想,刚刚楚楚享受的神qíng确实不是装出来的,心里果然好奇起这无名的野果来。
楚楚便说道:“这种梅子叫做女儿梅,品质高洁,伴竹而生。而且天下虽大,竹林虽广,它却只生在这竹海之中,因此萧哥哥你才没见过。它生在藤蔓之上,看似柔弱而有所依附,实则坚韧且独立坚qiáng。它的花也十分独特,即使生在同一株蔓上,颜色形状也各不相同。而且难得的是世上名花少有色香两全的,要么色而无香,譬如海棠,要么香而不色,譬如桂花,但它却是难得的色香俱佳。只可惜她们三月初一准时绽开,三月初三又准时凋零,花期实在短暂,萧哥哥你来这里来得晚了才无缘见过。而她的果实却要等到六月才能成熟,其间又未免太过漫长。
“当然,最奇妙的还是它的果子只有女儿家吃得,少女吃得只觉甘香可口,妇人吃得便觉酸甜俱慡,唯独男子吃得口感不一,但都不堪嚼咽。因此它才被唤作女儿梅,其中许多妙处便也只有我们女儿家自己知道,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男人们却是万万体验不到的,qiáng行品味便只有留下满腔苦涩了。”
萧潜听说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奇果,感叹造物之妙,忍不住拿出一枚又尝了一口,依旧苦涩难当,心中又不禁有些怅然。
楚楚冰雪聪明,一眼便看见了他心里闪过的寥落,便又热qíng地与萧潜说些蜀地的美丽风qíng和动人传说。萧潜心思有些浑噩,听得并不真切,猛然间回过神来但见楚楚嘴里一边说着故事,一边脚下也不消停,蹦蹦跳跳地踩着石子路上的格子,莫名地可爱动人,便不经意地由衷笑了。楚楚一愣,不知他因何发笑,本yù发问,可话到嘴边却也莫名地只变成一湾浅笑。梨涡灿烂,可比云霞。
六月细雨中的竹海固然宜香宜qíng,楚楚动人。但相较地,dòng庭山中的六月就显得有些燥热了。
少君与拥雪夫人素来宽仁,待下人十分体恤,因此拥雪山庄的侍女得空的时候便聚在凉荫下摇扇纳凉,互相开些玩笑。树上蝉鸣聒噪,吵人安宁,但一阵凉风chuī来,触及肌肤,舒慡快意不可言说,顾闻其声,便又令人觉得了更妩媚了。
往年盛夏少君与拥雪夫人总会奏乐宴舞,而今拥雪夫人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便只有听少君抚琴了。少君一曲抚毕便说道:“蝉鸣太过喧闹,但清风着实可爱,不可辜负,不如你我在浓荫下手谈一局。”便吩咐侍女取来棋盘在一处庭院中的大树荫下摆好。
拥雪夫人挑了白子先行,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晶莹的棋子在拥雪夫人的指尖上润泽如玉,透着淡淡的微绿色。少君心里想道:树绿荫浓,想必她也玉指犹凉吧。心念及此,他便伸手握住了拥雪夫人的指尖,笑道:“果然如此。”拥雪夫人面上一红,心里便已明白,嗔着拍开少君的手。
山庄的侍女们见到拥雪夫人一如既往地肌骨透明,似雪如冰,无论天气如何酷热都始终清凉无汗,风采依旧,便纷纷传言道:“夫人大概便是那冰姬雪女转世吧!”
少君见棋势不妙便着侍女封了棋局容后再下,拥雪夫人自信满满也不管他,吩咐侍女取出前年苏暗香送的那坛雪水煮了君山银针。那茶芽悬在水中,徐徐下沉,尔后升起,再又下沉,共经三起三落,蔚为趣观。
少君见状怀念起苏暗香其人来,便和拥雪夫人商量道:“去年大雪我俩埋下的那坛雪水以后便在无痕和雨蝉结亲时送作贺礼吧。”
拥雪夫人道:“如此甚好,只是要增惹雨蝉一番思念了。”
少君也说道:“是啊,但再仔细想想,即便没有那坛雪水也未见得她便不会思念啊!逝者长已矣,即使再怎么不舍,未来都还那么长,她总是要走出那份悲伤的,就权当是留作多一份念想吧。”说着便深深地品一口茶,神qíng黯然。拥雪夫人便守在一旁为他煮茶,为他念道:“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温叔走过来向少君说道:“据说前些日子,当今皇上曾亲访过少林了空方丈,请教禅宗佛法,终了还御笔亲写了‘法界藏身’四字赐予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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