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国师被囚禁,那灵怨又是如何结成的?”穆桓止道惑。
“是长公主放出了他。那日国师对先祖说的话,被她悉数听了去。长公主找到国师表示愿以身祭国,保穆氏江山。国师感其言,将她带至密室,施以咒语,吊足十日血,十日既过,灵怨结成。而国师为谢罪,自刎于长公主白骨旁。”
穆桓止凝眉,拂诺这番话,看似滴水不漏,实则经不起推敲。国师被囚禁,长公主放出他,先祖为何不得知?再有,灵怨的施咒者是国师,又怎会听命于先祖?拂诺像是看透他心思般,给他解惑道:“长公主放出国师时,传的是先祖的口谕,而那时战事打的正酣,便没人去追究这口谕的真假。至于灵怨,当初国师施咒结灵怨时,用的是先祖的身份,故而灵怨听命于先祖。”
“既然灵怨听命于先祖,那先祖过世,灵怨岂不是无人号召?”
“灵怨听命于穆氏历代君主,这是先祖离世遗言。”拂诺看着穆桓止,缓缓道:“而皇上把你送至雾宿山教养,就是让你成为灵怨的新主人。”
第16章 第十六章
穆桓止愣住。他原以为皇上将他送至此处,不过是受流言所迫,现在看来,自己真是大错特错。皇上既然立他为太子,便要保他安稳坐上那个位置,至于前路障碍,他便帮他一一清除。穆氏皇子虽仅他一人,可是能登上王位的,却不是仅他一个。他的那些叔叔,照样能在万不得已的qíng况下让皇上传位于他们中的一位。而这种万不得已的qíng况,就是穆桓止“意外”死亡。想到这里,穆桓止不寒而栗。
“皇上送你来此,为防意外,做了两手准备。你被送走这件事朝堂皆知,所以在你离宫后的第三天皇上便移驾宫外,请祭司,遣禁军一路随同保护,而目的地,却是与雾宿山完全相反的地方——泰安峰。”
泰安峰这个地方穆桓止还是有所耳闻的,此山同雾宿山一样和皇城相隔万里,不过它在最南,而雾宿山,则坐落于最北。“被送去泰安峰的那辆马车,被皇上派重兵保护,而送来雾宿山的这辆,则只安排了林然陪奉左右。”
听到这里,穆桓止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他总算知道了真相到底为何。他扯了扯嘴角,想 :父皇如此良苦用心,我该高兴才是啊。可是,这样的心理暗示并没有用,他完全笑不出来。好不容易扯出一个笑,却因为是硬生生扯出来的,甚至比哭还难看。皇上为他考虑颇多,而他还对他心存芥蒂。他自以为不受皇上喜爱,自以为自己不过是皇家弃子,自以为……呵,多么可笑可怜的自以为是!他所自以为的内容,实则是皇上给他摆好棋盘,派人自前路引导着他下完一场完美无错的棋局!
真相往往不堪探破,因为只有极少人才能受住揭开覆在真相表层的那面纱后带给他们的打击或者震撼。穆桓止显然不属于极少数中的那一类。知道真相后,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毕竟他的父皇为他铺好前程,毕竟他的父皇同天下大多父亲一样爱着自己孩子。但现实是,他高兴不起来。真相与他所想相差太远,他觉得震惊的同时又感到悔恨自责,然而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对着远在千里之外的穆谦说对不起。奈何如此,也不能让他心里满当当的愧疚自责减少分毫。
谁能晓得,原来真相之下,藏着的是不被他所知道的沉甸甸的父爱如山。
“别勉qiáng自己。”拂诺摸了摸他的脑袋,“想哭就哭出来。”
穆桓止只怔怔道:“一直是我错了……我没想到父皇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我误会他那么久……他知道了定会很难过的,我,师傅……”穆桓止抱住拂诺,语无伦次地喊:“我误会他了!我,我,是我错了!”
这下穆桓止终于放开了嗓子大声嚎哭,好似通过这种嚎哭的方法就能把心里的愧疚、不安、无措、惶恐等qíng绪给发泄个一gān二净。
再多安慰的话也是徒劳,可怜天下父母心。拂诺只能轻拍他的背,一下一下的给他顺气。穆桓止哭的昏天暗地,拂诺看在眼里,暗下决心,日后定要好好护着他,守他安然无恙。回去的时候,拂诺一路牵着穆桓止。他手很软,肥肥的一只,被拂诺这样握在手里,刚好能全部包住。而yīn沉了半日的天,终于在晚上降下雪来。雪落得大,纷纷扬扬的,咆哮似地卷来,像是要把人裹进这纷扬的大雪中。
拂诺抱起穆桓止,掂了掂,心想 :果然是个小胖子。他将他圈在自己的大氅内。大氅为黑色,颈部那圈毛却是白色,拂诺穿上,衬得眼角那粒红痣越发红艳,也显得他越发好看。白雪落在他们头上,拂诺见他心qíng不佳,有心调笑道:“如此,倒像你同为师白了头。”窝在拂诺脖颈间的脑袋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说。
一路沉默到穆桓止住的院子里。林然从拂诺怀里接过穆桓止,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林然抱他进屋,出来时,拂诺还没走。
“拂公子还有事?”差几的话,昨天是拂诺对他说,今天身份就对调。拂诺点头,径直走去内屋,沉默地看了会儿穆桓止,才对林然道:“他这两天,哭的次数有点多。”其中一次,还是因为他。林然愧疚不安,想:拂诺今日来莫非是来问罪的?
他在一旁惴惴不安,正想主动开口认错,拂诺开口了:“这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是我不好,”林然垂手立在一边,“我太心急,总想让桓儿多学点东西。”
拂诺看着他,面无表qíng道:“你对桓儿的事,似乎格外上心。”
“皇上信任我,将桓儿jiāo给我,我自然要上心些。”挑不出任何错的话,拂诺听后却微微皱眉。“以后桓儿就放在我身边教养,你只要负责他的膳食就好。”
林然沉默了会儿才同意,“也好,那麻烦拂公子了。”
“不麻烦。”拂诺淡淡应承一句后离开。
穆桓止睡得香甜。林然却近一晚失眠。他感受到拂诺对他的敌意,但又觉得这股敌意来的莫名其妙。若是因为前天穆桓止发烧的事,那这股敌意就可以解释。穆桓止是他徒弟,他心疼徒弟对自己抱有敌意是应该的。这么一想,林然又觉得不对。拂诺并非这样小肚jī肠的人。左右想都不对,林然只觉得心里堵的慌。由着这件事,再想到穆桓止以后待在他身边的时间骤减,他心里就更加难受。就这样难受了一晚,在天将将擦亮之际才勉qiáng有了睡意,没睡多久,就被噩梦惊醒。所梦的内容已经被惊的忘了大半,只记得是个模糊不清的背影于梦境中踽踽独行,周身是散不开的沉重雾气,那背影突然回头,对着他遥遥一笑。
穆桓止醒来的时候脑袋有些发胀,兀自在chuáng上躺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唤来在外面的林然,梳洗一番便去用朝食。秉实“食不言”的礼训,林然在饭后才跟他说以后要把他送到拂诺身边教养的事。穆桓止听后眨了眨眼,沉默几秒后,哑着嗓子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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