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寻常_罗再說/罗再说【完结】(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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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等大氅拿回来披好了,淮宵只觉双肩一沉,这沉也好似沉在了心头上。

  第二日方故炀破天荒地,推了政务给常尽与卫惊鸿,在太子府缠着淮宵玩儿了一天,骑she弓马到食指不沾阳chūn水的太子去膳房做前些日子拿的绘本上的糖蜜苏皮团,两人玩儿得是不亦乐乎。

  待到夜色耿耿,碧含空青,常尽派龙朔来太子府接方故炀走,说是巡捕营又呈了些案子来,要太子去断。

  等方故炀到了巡捕营,就着油灯微光,拿起那些案本翻了几页,粗略查阅一番,抬头蹙眉,看着常尽:「常尽,就这等小事?」

  常尽不语,直直俯身半跪,双手作揖。

  方故炀忍了口气狠压下去,一双冷目慑人,从喉头里奋力出声:「常尽!」

  在营帐门口守着站岗的龙朔侧过头,耳听这般阵仗,心头一凛。

  常尽心里有一种qíng绪甚为古怪。

  他不希望方故炀和淮宵两人在一起,成为夫妻一样的关系,出于这种心态,他总是有意无意的监督方故炀每天都在和淮宵一起做了什么事儿。

  皇位,子嗣,江山与天下的眼光。

  他自己倒不害怕这些,但是害怕这些风bào所产生的伤害,波及到方故炀和淮宵身上,而这些,眼里容不得什么不顺心东西的方故炀心里自然也明白。

  在淮宵离开大裕的前一日,常尽又以公事要务为由,吩咐龙朔去把方故炀这尊神,迅速八抬大轿给请到了巡捕营,这点小心思,方故炀自然也明白。

  一番对峙之后,方故炀只觉得身心俱疲,也不想跟常尽多说什么,反倒真的入了处理事务的里屋去,认认真真地看那些案子。

  等案子看完了,方故炀挑了帘出来,就望见常尽一人,披一身深褐大氅,衬着蟾影夜色,就上天水澄明,蹲在石阶边,神qíng肃穆,往日吊儿郎当的那般样子是收敛不少。

  在看案的时候脑海里早已百转千回的方故炀心思一沉,约摸也有了个底,快步走去。

  这即将入冬,万里月轮独孤,虫鸣寂寥,夜风chuī来一池清冷,凉得常尽裹紧了身上大氅,也还是不住打了寒噤。

  方故炀伸出手,傲气的眉一挑,常尽也一笑,眼里是万般夜里星罡。

  他手臂用力,一把将方故炀拉来坐在自己身边,似乎两人又回到儿时。

  当年,这俩小兔崽子因为小孩儿心气盛,一个聒噪一个沉默,脾气相冲又是动手不动口的人。

  才熟起来那会儿,约摸也是刚拿得动兵器的年纪,皇帝和常老将军去点了武将,派人教他们俩武功,好斗的xing子一激起来,他们俩动不动就兵戎相见,一把大刀一把长剑,舞得是毫无章法。

  等后来长大了些,个子蹿得比同龄人都高,也随xing惯了,放学甩开随从,躲了府上的马车,安顿了另外五个傻帽儿,两个男孩儿捧着掏自个儿私钱买来的烙饼,呼啦蹿上博雅堂后院的那颗大树。

  坐在树上,两双穷尽江山的眼,看皇城街道上,人来人往。

  现下,人倒是刷刷刷长大了,博雅堂后院那棵树也在平阳之乱的时候被烧毁了,只留下斑驳的残骸。

  夜色如墨障笼罩着大裕城池,而今巡捕营边的树上有露滴下,林疏结露,huáng叶凄序。

  方故炀一坐下来,横着给了常烬一拳打向臂膀,难得调笑道:「尽爷在伤感什么?」

  「没……我就在想,这样对不对。」

  就着难得的认真语气,常尽仰脖看着如墨天穹,眯了眯布满殷红血丝的双眼。

  「虽说感qíng自由,但是我为你俩的担心,你们也懂。毕竟……」

  常尽那口气,说得方故炀头疼,怎么这人一提起别人的事qíng就cao不完的心,碰上自个儿的就一拖再拖?

  「一生就这么长。」

  抬眼去看头顶树影萧疏,叶落纷零,方故炀淡淡道:「我拥有最尊贵的身份,全天下最大的府邸,有取之不尽的钱财,骁勇善战的军队,为何不能拥有最爱的人?」

  常尽听他如此说,心中钝痛:「万事不能全。」

  语毕,两人见眼前冷月如钩,沉默半晌,都不言语。

  「我的两个发小,玩儿着玩儿着……我不是觉着别扭,是觉着,早散早好,你们陷得太深。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清楚得很。」

  方故炀皱眉,勾着常尽的肩膀,也说不出别的话,笑了笑:「好兄弟。」

  常烬抿着下唇,顿了一会儿,眸中闪着光:「倒是哪天等我把扶笑扛回家了,再扯你俩的事儿。」

  「你小子还跟我得瑟起来了。」

  一提到那仨姑娘嫁人成亲的事qíng,方故炀就觉着别扭,也顾不得新郎是谁,就先把所有选项全部摒弃,觉得谁都配不上。

  方故炀踢他一脚:「你当真要娶扶笑?」

  常尽一提他跟扶笑的事儿就得瑟,连连点头:「门当户对,同朝为官,又是青梅竹马,等我上门提亲,你父皇再下道旨,她敢不嫁?」

  听他这般自信,方故炀一下脸上没绷住,沉声道:「你怕是皮痒了,敢对扶笑bī婚,你是多久没挨你妹打过了。」

  常烬急了眼:「我认真的!」

  方故炀冷哼一声:「那你让她心甘qíng愿嫁。」

  常尽抿嘴,满目喜色。毕竟他和扶笑其实早已私定终身,这么多年下来,处处照料,打qíng骂俏,种种qíng状都互相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间。

  他十分自信:「不出一月。」

  方故炀脸一板,声音特刻薄:「我不帮你。」

  常尽哀嚎:「为什么啊……」

  周遭空气似乎是突地停滞下来,夜风袭卷,凉意渐次铺开,一股来自远方的湿冷味儿萦绕于鼻尖。

  「就算今后扶笑是你常尽的女人,也是我方故炀,卫惊鸿和淮宵的女孩儿。」

  直至许多年以后,回想起那晚,常尽仍然是记忆犹新。

  那晚他们坐在小小的巡捕营后院,一个二品上军大将军,一个当朝太子,一番高谈阔论,指点江山,聊天下群雄逐鹿,聊西北战事风云,也聊儿女qíng长。

  到最后两人都快犯困了,常尽打了个酒嗝,蓦然抬眼,低声问了句:「故炀,对这大裕的山河疆域,你有何打算?」

  方故炀抬起手臂,搭上常尽的肩,把他搂得近些:「扩张。」

  常尽笑问:「扩张到何处?」

  约摸是喝醉了酒,方故炀醉意有些上头,盯紧了常尽道:「北至荒漠,南至大洋,西及沙丘,东达海岛。」

  常尽闻言,朗声大笑一阵,随后伸手也回搭方故炀的肩。

  「故炀,我们今日在此,面朝大裕,背枕山河……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倘若时光能匆匆回流,倘若那夜能重来,他不介意再为他们自己斟上两杯满满的琼浆玉液。

  今夜,不醉不归。

  就算那日两人聊到一半,确实差龙朔去街坊里买了些酒来,宿醉过了,方故炀也还是在淮宵要走的时辰,利索地提前起了chuáng。

  穿戴好衣冠,梳洗完毕,他直径走到巡捕营供士将领歇息的里间,把睡得七仰八叉的常大将军给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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