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怀沙行_北不静【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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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羽没把阿顾是逃兵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说是被劫了钱财的商贾,借住到河流化冻就回金陵。

  阿顾是不是断袖,他们不知道;但是,金陵来的嘛。

  金陵好,烟花雨,秦淮愁,潮打空城金粉地,年轻人有点歪风邪气不足为奇。何况是长成阿顾这样的。

  至于宿羽——在燕燕看来,自从捡到了阿顾,宿羽也不带着狗满世界乱逛了,也不来她家找信了,也不在沙地上种大葱屁股了,总之是变得很有人样了。

  忽略这一切,阿顾和宿羽站在一起,一个妖气冲天,一个老实巴交,以断袖的眼光来看,确实是天生一对。

  宿羽无奈地看了一眼阿顾,后者的眼神告诉他“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是宿羽为什么会混成这样?就是因为他洗不清也要洗。就算燕燕和燕燕的阿妈只是开玩笑,那也要洗。

  宿羽举起手,非常诚恳,“我发誓,我不是断袖。如果我撒谎,天打五雷轰。”

  话音刚落,帐外响起一声马嘶和一声惊雷。

  账内,一片寂静。

  良久,燕燕啃了口肉,漫不经心道:“哇,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宿羽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天有偶然,重来。我发誓,我和阿顾只是普通朋友。如果我撒谎,天打五雷轰。”

  又是“轰隆”一声,第二声惊雷落地。

  账内众人仿佛冥冥中感知到了天谴的力量,吃肉的蘸酱的都停下了手中动作,一时间静得可怕。

  宿羽眼圈都红了,“……圣人有言,有再一再二,绝无再三再四!重来!”

  阿顾不忍心了,“算了算了,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鸟,你不用给我洗了。”

  宿羽继续说:“我发誓,不管阿顾是好鸟坏鸟还是断袖鸟,反正我和阿顾清清白白——”

  外面雨声渐密,噼噼啪啪打在帐子顶上,响得简直像雹子。

  大家不忍心地移开目光,不约而同地安慰道:“小宿,算了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顾:恩公放心,我鸟很好

  (天啊我在说什么,未成年请至少装作捂眼)

  第6章 二郎

  ———第四章·二郎———

  宿羽真的被气得不轻,手把肉都没吃几口就跳起来要走,“我不跟你们说了,我要走了,你们都是会吵架的坏蛋!还有你,阿顾,我跟你势不两立,大坏蛋!”

  可见宿羽被流放来草原充军之前过得相当文雅,骂人只会两句,“骗子”,“坏蛋”,酌情加个“大”字。

  阿顾一边啃肉一边笑,没想到宿羽真的立即就要穿鞋走人。

  阿顾说:“好了好了,恩公,你走什么走,燕燕是你的朋友,要走也是我走。”

  宿羽从善如流,立即坐了回去,“那就你走!反正我跟你势不两立!”

  阿顾也是没想到小英雄不打架的时候这么好劝,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好一边叹气一边穿鞋下桌走人,还顺走了望肉兴叹的狗子。

  初春的雨水断断续续能下一天,这当儿倒是停了,青绿的草叶湿漉漉的。

  有几匹马拴在木楔子上,有一匹是跟燕燕送信的,还有一匹是燕于飞带到军中过的,看见阿顾,便打了个响鼻。

  阿顾想过去摸摸老朋友,想来想去,还是摆摆手,“走了。”小狗跟在他屁股后头扭着腰跑。

  从燕燕家往南走几步,便是一座有士兵把守的烽火台。

  再翻过一座低矮的山丘,就是野狐岭的断城墙。那段城墙是前朝的前朝的前朝抵御外侮时修起来的,掐指算算,到如今都有六七百年了。

  纵然如此,纵然破败得七七八八,但仍旧是边境往南二十里的第二道国境防线。

  原因无他,因为外侮的阴翳始终没有散去,永远笼罩在王朝上空,就像秃鹫羽翼下永恒的尸臭。

  草原上总是这样,看着近在咫尺的一段路,走起来却其实很远。好比云层似乎浮在地上,但其实只是因为遥远才会看起来如此。

  阿顾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出了一身薄汗,站在了山岭高处,看见了山坡后低矮城墙下的那片小废墟。

  下完一场雨,还在冒烟,果然像上坟。

  阿顾不知为什么,微微挑起了一点唇角,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笑了。

  灰白的云层越压越低,是又要下雨了。

  阿顾把小狗崽子揣起来,加快脚步向山坡下走去,又突然顿住脚——他往前走也没地避雨,避雨的地方现在青烟袅袅的。

  他刚刚转完这个念头,就听到后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驾”,以及断断续续的马蹄声。

  阿顾便不再走了,站在原地磨了磨脚尖。

  宿羽骑着马一路奔驰,由远及近,最终在阿顾身前勒住缰绳,气喘吁吁道:“要下雨了。”

  阿顾懒洋洋地抬起有点丹凤的眼睛来,也笑了一下,“我知道,所以我在等你啊。”

  宿羽把伞递给他,自己也不骑马了,跳下来跟他一起往冒烟的“家”走,没走几步,就往后一跳,说:“你干嘛?”

  阿顾把小狗往地上一扔,自己辣手摧花,信手掰了一枝金露梅,熟练地把呜呜喳喳乱叫乱躲的宿羽抓了回来,然后把小花扎在宿羽发髻上。

  宿羽寒毛直竖,没想到阿顾居然又两手捧住了自己的脸。

  他捧着宿羽还有点发红的小脸仔细端详了一会,含笑“嗯”道:“其实也不是个孩子了。虽然不至于是阿妈,也是黄花大闺女。若是断袖,当可金屋藏娇矣。”

  此人语气十分恶劣,真是个实打实的纨绔!

  宿羽很冷静地一脚砸下去,踩得纨绔呜哇乱叫,抱着脚往草地里一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宿羽握着马缰蹲下来,很认真地注视着他,“阿顾,你正经点。”

  阿顾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深邃洞觉,隐隐含光,光芒幽微之外更有孤傲,总之绝非善类。若要类比,其实像是一头落了单的老虎。

  这头老虎说:“我是说正经的。我不嫌弃你是断袖——”

  宿羽摇摇头,认真得几近虔诚,“我不是断袖。我有心上人了。”

  阿顾不笑了,慢慢坐了起来,逐字逐句地说:“燕燕说,你一直在跟一个人通信。就是她?”

  宿羽回答:“就是她。”

  阿顾挠了挠鼻子,“是哪家倒霉催的姑娘?在关内?”

  宿羽笑了笑,“她不是什么倒霉催的,她在金陵。她应该……应该是很好的。”

  对方是王公贵族家的女儿,宿羽幼时曾与那人有过一面之缘。现在大了,对方又是极尊贵的人,他不好多问,所以信里谈的多半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北济的兵祸、黄河的水淤、岭南的暴动……信纸对面针砭时事的人若是男儿身,也许可以策马扬鞭踏碎山河,一定不会像阿顾一样做了逃兵。那个人当然很好,但其实究竟好不好,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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