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了五个字,严霍,李麟,死。
第16章 十五
十五
戾南城漠然,不发一言,杵着看青晏上下挤压哑巴的胸腹。哑巴喝撑了,口中噗噗往外冒湖水,眼神半迷离,不过性命还是很顽强地无碍。
夜风吹拂,湿漉漉的衣裳贴着身子,微凉,可戾南城心寒,一年的光景,朴实无华目不识丁的哑巴怎就生出了此等野心,无权无势,以何要严霍李麟死?
“随我回王府,还住独院。”
戾南城开口。
哑巴闻声,立刻嘴角勾起无声讥诮,他抬手示意青晏不必为他催吐,撑着草地晃晃悠悠站起来。
戾南城凝眸,他面前的人,眼衔乾坤,脱胎换骨一般清傲,从容比划。
青晏认真译道,“他说,他没死成便是和戾王府脱离干系,王爷没玩够的话,可随时去庭兰苑找他,他一定尽心侍奉。”
随后,哑巴稍侧了身,从戾南城身边走过。
戾南城已不是第一次哑口无言。
那边宴会散场,倌人们结伴回庭兰苑,哑巴和青晏走出时,正好碰上,便混入队伍中。
百官陆续离开,李徽一一送别,赚足了谦逊的名声。
戾南城特意等了好一会儿才走出后花园,他不想为这副湿哒哒的样子作解释。
一名甲士跑到李徽面前耳语一番,说看见小王爷和前晌在后花园休憩的小倌不知因何落了水,得知时两人已无碍。李徽略有惊讶,提步向花园走去。
巧得二人刚好在路口处撞见。
李徽忙命手下去拿干爽的衣裳,戾南城却挥手说不必。
李徽只得作罢,他扫望一眼周围,又问道,“怎不见哑相公?”
“他已经走了。”戾南城随口应道。
“看来栏杆得加高些,免得再有落水之事发生。”李徽像是自言自语,旋即看着戾南城,“我见那位哑相公,眉眼十分熟悉,是否有一回玩投匕首在你府上见过?”
李徽的表情完全不像疑问,戾南城心知,李麟都还记得,李徽自然不会忘记,只是要他一个可有可无的肯定。
李徽又开口了,“你府里的人如何会到烟花之地?”
“犯了错,稍示惩罚罢了。”
李徽笑了起来,有些责怪,“那也不必卖去青楼,到底是你戾王府的人,传出去叫别人说三道四。要非走投无路,没人愿意卖身卖笑,但去到种地方,一旦得了好处,便是一万个不舍得出来。你且看着办吧,我不过多嘴两句。”
戾南城认真回笑,受教得拱手致谢,“大皇子说的在理,南城明白,先告辞。”
李徽云淡风轻地含笑目送,待人走远,他朝一旁的甲士勾了勾手,“明日去庭兰苑细细打听…”
次日,甲士禀报,哑相公的确被卖进庭兰苑,入房时严霍一掷万金,众目睽睽之下完美表现他的□□。
严霍的兽行传到李徽耳中,于是顺势举行了一场盛宴。他不知那日之人是哑巴,老天冥冥之中帮了他一把。
“你当真要留在庭兰苑?”
哑巴卧在床上,任由青晏左拧右按的,再三确认他的腿完全恢复。
哑巴起身踢了踢伤腿给青晏看,表示活动自如全无不适,这才比划:如你所说,卖的自己的东西,自食其力比寄人篱下强。
青晏立马接道,“你带着五万两走,可不自由快活多了。”
权当我掉进钱眼里了吧。哑巴打完手势,往外走了几步。
“你去哪?”
哑巴回身,找月娘定下此事。
青晏叹了口息,说道,“小王爷让你回王府你为何不肯?看得出来,他对你……”
哑巴作了个停止的动作,打断了青晏:即便我回去,以后呢?总归不是同道中人,他想便唤我,想不起便视为无物,何况将来,他要娶妻生子,那时我该如何是好。
青晏妥协一般摊手笑了笑,“我没你想得长远。”
“想得再长远有何用,不如珍惜眼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花飞月扭捏着细腰,一脚跨进门槛。
哑巴露齿微笑,看了一眼青晏,青晏会意,便道,“哑相公决定留下,月娘该高兴了吧!”
花飞月登时鼓着手掌笑得天花乱颤,“好好好,我正想问呢,哑相公头一日出房,必是门槛都要踏平了!”
哑巴有礼地跟着笑,青晏却冷道,“可是严将军当众侮辱哑相公,想来有钱有位的官商也不免轻贱于他,月娘当为哑相公想想,我看这样,先挂清倌的牌面陪酒,待哑相公适应再侍房不迟。”
“这…”花飞月面有难色。
青晏接着说道,“别担心,以哑相公的资质,我再给他稍加打扮指点,谈不上倾城倾国,在我们庭兰苑定是最出挑的清倌,断不比花魁芷蓉姐姐逊色。”
花飞月缓色不少,想了想才说道,“行是行,费些口舌罢了。可清倌不好做,琴棋书画诗书礼乐,酒量就更不用说了,哑相公都会哪些?”
花飞月转头询问哑巴。哑巴愧颜,想说自己一样都不会,那厢青晏接了话去,
“便是什么也不会,我也能给他教会咯,无需多久,三日,三日之后,月娘且挂上哑相公的清牌,搞定外头的闲言碎语就行。”
“成!先这样决定。”花飞月重重得点头,连胸脯也随着抖了一下呼之欲出。
哑巴愁容满面地看着花飞月兔子似地跳着走远,扭头看向青晏,愁容更深了。
他比道:我只认得一些字,文人雅士的玩物一窍不通,还是教我些房事技艺来得方便。
青晏失笑,挽起袖管一通翻箱倒柜,还边假怒他不争,道,“你若自轻,别人更加恣意侮辱你,把你对小王爷的傲气拿出来。客人花钱买乐子,谁家没个三妻四妾,不是非得行欲,你只管取得他们欢心即可,偶尔佯装嗔怒拒绝一二,他们反而越发喜欢。”青晏把笔墨往桌案一放,站定了看着哑巴,“这就是欢场之道。”
哑巴走过去,看看桌上的纸墨,又看看一床的衣裳,不明所以。
“你写几个字我看看。”
哑巴提笔染墨,想了想才下笔写道,床前明月光……
青晏缓缓抬头,给了哑巴一个眼神,可哑巴写得认真,没能体会。写完光字,青晏终于伸手按住他肩膀,扶额的表情还在,
“停,你这个正楷写得倒是中规中矩,但是幼稚,一看便知练得不久,侧掠啄提勾全无火候厚度,这么写可不行。”
哑巴怏怏,无奈得放下毫笔:那怎么办?
青晏左思右想,不自觉地咬着手指踱步,哑巴便看着。
倏地青晏顿住,说道,“你丢掉先生教的那套,依着自己的想法随意写。”
哑巴领会青晏的意思,重新拿起毫笔,接着写,疑是地上霜。
如游云无形却有法有度,锋芒肃巍若岩石压顶。哑巴一气呵成之后,仍握着笔,看青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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