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京城出发,开往北郊猎场。
李字苍劲,黄旗高扬,角徵宫商声彻穹宇。
暮都万人空巷,长街掎裳连袂,百姓聚集道旁,伏地朝圣。
按惯例戾南城代表戾王府,应列于皇驾和诸皇子之后,那风头可是泱泱大棠谁家也抢不走的。不过这回,戾南城转性不爱出风头了,带着一杆子家丁挤在队伍偏后的位置。
他要看一看这走了十几回的大道究竟冒出几条岔路,以致于那帮找不到人探不到消息也不敢回府的饭桶至今还在荒野游荡。
鼓乐声十里开外仍可闻。
哑巴忽然策停马,对青晏比划,“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青晏茫顾四周,“没有啊。”
“乐声。”哑巴提示。
青晏竖起耳朵努力辨听,只有风声和鸟鸣,忍不住掀眼,显然怀疑哑巴幻听。
“我也有听到。”
林成风的附和成功换来青晏一记白眼。
反正自打一场英雄救美,青晏觉得林成风对哑巴有种欲盖弥彰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心肠。
“你再仔细听听。”
青晏再竖耳。
天籁之音只认九霄环佩,琅音温透,似霭云似龙吟。
音律万分熟悉,青晏眼睛越睁越圆,最后一拍大腿,嚷道,“是,是有,那什么,皇上出宫狩猎啦。”
哑巴一愣,脱手比划,“我们得绕道。”
“前面没有岔路,只能往回走。”
林成风指着远处芒草丛,“那边足够藏身,我们可暂歇一会儿,等龙驾过去。”
戾南城望穿了眼也没见到半条岔路,恼得他夺下了陌风的坐骑,走在队伍最外侧。
陌风没了马,又不敢乘车撵,只好效仿之,夺下了另个家从的马,跟在戾南城身后。
辽阔无垠的旷野,什么高矮胖瘦的草木都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林成风用他那把同州劈出的空间足够三人三骑藏身,人能自控,可马不行,随风两边倒的芒草,不时掠擦马身,青晏那匹马,大概忍无可忍了,低低嘶鸣着。
“嘘……”青晏对马嘘声,简直鸡同鸭讲,他的马叫得更欢了。
促乱的蹄声就在耳边,青晏着急,蹲着爬到马身边,轻抚马腹。这一摸可糟糕,那马忽然仰天长嘶,叫声极其委屈,全无高冷的气质。
林成风紧忙弯腰过去拉低马头,安抚地轻揉着马的脸额。
小半个时辰后,车轮声渐远,乐声若有若无,三人才折出芒草丛。
走出不过百丈,一声愠怒的唤名,惊得哑巴险些跌下马背。
“南归!”
那御马飞奔而来的,正是阴魂不散的戾南城。
哑巴当即扬鞭,抛二人于尘后。
“跑啊!”青晏见状,马蹬得飞快。
林成风照样不明情况,但□□之马已箭步如飞。
“你给我站住!”
戾南城骑的乃汗血马,不消一里路,已追近十丈内。
哑巴只当未闻,丝毫没有慢下的意思。
戾南城心急,脚下用力一踏,腾空而起。
那厢林成风刹然飞出,欲在半空截住戾南城。
然紧随而来陌风,腰间玉坠奋力脱手,直逼林成风要害。
林成风为避暗器,空中一个闪身,风走云移的瞬间戾南城已经跨坐到哑巴的背后。
拽停马,戾南城一手抱紧挣扎不停的哑巴,旋身跳下马背。
这才松手,三分恼意三分责怪三分不可言的念想外加一分真真的怒气,就这么复杂的眼神,死死盯着喘息未定的哑巴。
而身后半空,两个高手过招,互不相容。
“你去哪了?”
待哑巴喘匀气息,戾南城问了个自己都想咬舌的问题。
哑巴转身,比手势,“叫他们停下。”
戾南城头也没回,唤道,“陌风。”
陌风一记蓄力十足的掌气已送出,林成风实实接下,双方同时震退,战火骤停。
第32章 三十一
三十一
都识趣地退到一旁。
留那厢戾南城和哑巴两人杵在大道中央。
陌风抱手立在道旁,距戾南城和林成风相等的距离,时刻戒备着,和他过招的那人,武功不赖。
林成风看一眼蹲在地上拔草的青晏,将目光转向道中二人。
那应该就是青晏所说的哑巴的旧主,从方才一跃而起的功力来看,此人不容小视,虽一脸疲态,形神仍犀锐。
忽然他双眸收紧,才发现那人右手的尾指竟然残缺一节。
他不由看向哑巴胸前,那里深藏着一节白骨……
戾南城早察觉打量的目光,他扭头瞥一眼,朝哑巴身边走了两步,护犊行为明显。
林成风侧了侧身回避,青晏已经坐在地上,专心拿草叠纸鹤。
气氛凝结许久,风从天边来,荒草像海浪迭起。
“随我回家吧。”屈尊降贵的话,戾南城对哑巴说的尤其多。
回家?他哪有家。哑巴露笑,比手势,“除非你杀了李麟,我可以考虑。”
戾南城蹙起眉,哑巴的执念让他头疼,“你就这么恨他?”
哑巴顺手接道,“啖其肉饮其血挫骨扬灰都不足以泄恨,你若想体会,不如解下织锦华裾,曲身一受?”
戾南城垮下脸,哑言,当真地思忖起,一会儿,他开口道,“你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哑巴咧嘴笑开,无声的笑更讽刺,“不是我,是找十几个粗野莽汉,你也行?”
戾南城怒气冲眉,甩袖低喝,“放肆!”
哑巴不惧,正色比划,眼里光芒闪烁,“从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哑巴已经不再,谁道我无血可洒,无志可酬。”
忽起狂风灌袖。
烈日当空,晕落满地嫣红。
戾南城怔怔。
许久,自嘲道,“戾王府还真装不下你的志气。”
哑巴一惯的微笑。
戾南城仰面长吁,再低眼时神情怆然,“好歹欢好一场,你可否看在我行将要死的份上,暂且放下抱负陪我一程。”
哑巴莞尔,手势比得戾南城神伤心创,“你什么时候死?”
“快了。”
哑巴撇嘴表示可惜,“只怕我等不了,你千万憋住气,一定亲眼看着李麟如何死无葬身之地。”
戾南城低笑,“他李麟就是身首异处,也是死在大棠的国土大棠的河山,难不成你还想改朝换代?这点我可不敢夸你。”
哑巴摊摊手,谁知道呢。
“好,”戾南城揉一把疲累的双目,“我一定存一口气,等你垂名青史。”
这场变质的爱恨游戏,君当奉陪到底。振翅欲飞,便折断其翼,与天比高,便伐尽筑梯的琼木。
铁蹄扬尘。
“主子。”
戾南城被太阳晒得恍神,脚下一踉跄,陌风瞬步上前,适时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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