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玩疯了,放着烟花,满大街跑,一不留神撞倒别人身上。她抬头一看,就看见白衣少年郎俊逸的脸庞。他低眼瞧她,眼里映着烟花。人家屋檐下挂着灯笼,橘色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神色和声音都不算暖,而手是温暖的。
他说:“孟婍,跟我回家。”
在她的心里,霍止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他从不像旁的兄长那样惯着她,也不会叫她“二七”。冷不丁的一声“孟婍”,却能轻易地打动她。
“那时我就想,我要嫁给你。”
“我每天巴望着自己能快点儿长大,怕我再慢一点,你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可后来我才知道,你早就有了中意的姑娘。那个人还是沉皈的妙姑娘。”她叹了口气,声音闷闷的,“她真的好漂亮啊,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三哥带她来漓州,来孟家,她还给我带了拂莲的兔子糖。她什么都会,什么都好。我想,完蛋了。”
“我很沮丧,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比不上这样的姑娘。”
“妙姑娘走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但难过之余,私心里,还是会有点庆幸。我可以试着……靠近你了。”
“你看嘛,人的一生就是有点儿缺憾。就像我跟你之间差了九年,我兜兜转转地,好不容易走到了十八岁,你又走出了很远。我追随着儿时的灯笼光,而你追随的是太阳。我从不敢停歇,想要靠近你,而你永远是在朝前走,从不回头。”
他没说话,一直静静地听她说着。
孟婍冻得嘴唇发白,眼中墨色流淌:“如果你不能一辈子爱我,那可不可以,一辈子就宠着我。”
“我也能给你煮面,给你添衣打伞,在你开心的时候陪着你开心,在你不高兴的时候安慰你。也能陪着你云游天下,或者跟着你过最平凡的生活。”
他走过那么长那么远的路,见过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曾觉得再没有什么能撼动他的心。
孟婍冷得打了个哆嗦,她很狼狈,额头靠在他肩上:“戏文中痴情的女子总是不得善终。我不是痴情,也没在强求,我只是觉得,如果还有一个人,能陪着你走完余生,那一定是我。”
他只走了二十七年,还有很长很久的一生。
雨丝渐消,孟婍听见远处细微的秋鸟的鸣叫。
她听见霍止说:“好。”
……
周家人身上的尸斑已消失,并无性命之忧。他们准备启程前往暮涑,孟透雇好马车,第二日清早就走。孟婍淋了雨,感染了风寒,孟透将煎好的药端去她房间。
孟婍裹着被子坐起来,将药喝尽。风从窗外穿来,打得窗叶作响。孟透走到床边,将窗阖上。
孟婍问道:“哥哥,是不是快到中秋了?”
孟透接过她的碗,放到桌上:“是快到中秋了,怎么了?”
“我有点想念少君,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过得好不好。”
此时的平阳城风雨大作。袭且宫外,山路泥泞崎岖,梅树在大雨中颤抖摇晃。大堂里的烛光被吹灭,纱幔随着灌入的凉风狂舞,灵娡命人关上窗,再将蜡烛点上。一群侍人四散开去,阖上窗扉。
待烛光再燃,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一名侍人过去开门,看清门外的人后,愣在了那儿:“少君?”
灵娡听到后,快步走向门口。侍人行了一礼,退到一旁。
“少君,你回来了……”
门外的果真是少君,他身形清瘦,着一袭卷云纹玄衣,垂在肩头的墨发被雨水沾湿,脸上也留有水珠。神色疲惫,有些戾气。而他的眼睛,是冰蓝色的。
他身旁站着一位红衣美人,腰肢纤细,媚态横生。她敛起裙裾,一手搭着门框,跨进殿中张望了一番。
灵娡疑惑道:“这位是?”
言昭含眼波流转:“她是薄姬,江门主身边的人。”
“少君,你的眼睛……好了?”
第75章 风起
他们自穆城快马加鞭,回到暮涑时,天已转冷。马蹄踏碎趙临路上的枯叶。飞扬的尘埃似乎也沉默在冰霜中。
孟透在清觉台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宋景然。他穿着暮涑的白色宗服,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来,倒有了几分样子。孟透还没走近,他已招着手跑来,叫他“师父”。
许久未见,他黑了,个子高了,人也精壮不少。孟透拍拍他的肩膀,同他提了另外几人:“这两位,霍止、薛夜,你的师叔。”
“这是我跟你们提起过的,我的弟子宋景然。”
宋景然愣在了那儿:“这两位就是虚常师叔祖传说中的两位徒弟?”他走上前去,抱拳行礼:“久仰久仰,师叔有礼。”
薛夜点点头,凑近霍止轻笑道:“透哥儿收的这个徒弟,怎么有点呆头呆脑的。”
“这是斐遇。”孟透说,“他是穆城人,日后同我们留在暮涑。”
那人眉清目秀,弱不禁风的样子,对他微微一笑。薛夜犹疑道:“我……我乍一看以为这是少……”
孟透没等他把话说完,指着孟婍道:“这是我妹妹孟婍。”
孟婍那日穿了镂空蝴蝶的白纱衣,交领衣襟处浅粉。她负着手,弯着眼睛笑。她的眼睛像孟透,他们俩都是桃花眼。
宋景然打量孟婍,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师……师父,你妹妹,好生漂亮啊。”
孟透说:“已经许了人家了。”接着勾住他的肩,朝里走,询问起他的近况。
他絮絮地说着自己在暮涑的事。
“您不在暮涑,一直以来都是同门的师兄带着我修习。暮涑师兄弟众多,都挺照顾我的。我每天很忙碌,但是很高兴,学了很多。”
孟透问:“门派里最近出过什么事吗?”
宋景然脚步停滞,他的神情凝重起来:“师父,明决复门了,苏绰带领门徒回归骁阳,也就半个月前的事儿。江翊一党迅速崛起,已经控制了骁阳平阳奉阳各大门派。余轻师叔祖现在正为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
孟透心下一惊,半月以前他们正在穆城,因为周家的变故拖延了行程。江翊一党死灰复燃之迅速,超出他的预料。
余轻师叔一听到他们回来的消息,就派人请他们去西世堂共商要事。
要事无非就是与江翊苏绰,与明决门有关。江翊当年放百鬼夜侵趙临,是存心要灭了暮涑。孟透心软,没用饮冰剑刺穿江翊的胸膛,私下恳求暮涑的众掌门留下江翊一条命,只挑断他的手脚筋,将他锁在荆唐山。
江翊若不能在荆唐山终了,重见天日,那必定不会让暮涑好过。
余轻不是西泽,不会指着孟透的鼻子将他骂个狗血喷头,说他头脑发昏,在这个重要当口,远走拂莲。余轻只同孟透说:“此事事关重大,关乎暮涑存亡,你,千万慎重。”
52书库推荐浏览: 慕容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