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越打起十二分精神,耳朵竖起来,果真听到一串陌生的音调。他刚扭身躲开慕云思正面,不妨音调戛然而止,手臂上一麻被慕云思一掌打过来,差点扔了剑。
祁越惊神,硬受下那一掌,才没松开手。他恍悟被慕云思声东击西地摆了一道,退了数尺才站稳,慕云思不给他喘气的机会,紧接着逼上来,续补陌生的音调。
祁越不及凝神,那串音调入耳,便知自己要败。
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心智却不大受他自己控制,晕眩的头脑中闯进来诱哄的声音,又好像响在他心里,一遍遍地回荡,“退一步吧,再退一步……”
祁越头疼欲裂,撑着半丝仅存的理智,不肯动。
台下人看来,他不过是站在台上失神。慕云思站在他面前,手里拨出的琴声悦耳,淙淙如流水。众人只当祁越如之前百川的弟子一样,不一会儿便会被迷得自己走下台子。
宁惜骨眉毛抖了抖,却也没说什么。
慕云思缓慢地拨着曲调。祁越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握着剑,只往后退了一步,离台子边缘还有些距离。“叫一声哥哥就放过你,”慕云思起了玩心,祁越只紧咬着嘴唇。
慕云思走近几步,盯着祁越的眼睛。他能感觉到抗争,但也知道用不了多久,祁越就会抵抗不住,失去神智。这时候好像祁越下没下台子不是那么重要了,变成了另一种较劲。
“慕公子,阿越输了,还请手下留情。”
慕云思回神,顾寒正望过来。
台下人不懂何出留情的话,惊讶不已,交相私语。宁惜骨歪头看他大徒弟,眯着眼啧声。
萦绕的头疼散去,祁越顷刻便使剑反击,但已在台子边缘。慕云思没费什么力气,便叫他不得不退步躲避,下了台子。
“叫你认输,可真不容易,”慕云思居高临下地看着祁越,并无倨傲之气。
祁越见自己已输,也不气恼,拉长语调道:“慕公子的琴声,可真讨厌。”
慕云思示意自己胳膊上的伤:“有这般对待救命恩人的么?”
祁越笑起来,一时呛住咳了几声,有些新奇道:“方才的曲子叫什么?”
“绝句,”慕云思道,“可惜,我的功力好像还不够。”
这时比试的人只剩下顾寒与慕云思,台下的人兴致又燃起来。慕远风坐直了身子。韦涧不愿看,却又想看这两人较个高下,别扭着一脸肃穆。
宁惜骨脖子往后缩了缩,也不看,与身旁的祁越说话。祁越心不在焉,两眼只看着台上,十分敷衍。宁惜骨有心想呼他一巴掌,但念及刚才小徒弟被那曲子折腾得很是痛苦,又没动手。
胳膊上的伤不算深,除了疼痛,不碍大事。慕云思心中没底,不知自己能否赢过顾寒。但绝不想输。
“这琴此时不该做动手的物件,应当做正经之用,奏一调曲子,”慕云思回忆着前一日顾寒与曹紫都过招的场面,但时间太短,不足以叫他窥见顾寒的全部实力。
顾寒只道:“伤势要紧么。”
慕云思胳膊上药缠了绷带,看着唬人。他活动下手臂:“你师弟可不懂手下留情。”
言之有意,顾寒并不接话,只待慕云思出招。
祁越在台下看得全神贯注,在宁惜骨看来,简直是两眼放光了。他本来觉得祁越被慕云思打击,照着他争强好胜的性子,定会挫败丧气。哪知现在反而更兴奋了。
他这小徒弟果真不是一般人,宁惜骨兴致勃勃,瞧见台上自己得意的大徒弟,又觉得自己眼光好,徒弟都不是一般人。
“师父,”祁越忽然问道,“师兄刚才的那一招,叫什么?”
“嗯?哪一招,”宁惜骨这才注意台上的动静,沉吟着,道:“不知道。”
“……”祁越无言,他师父是多么不靠谱,自己教给徒弟的招数,也能忘了。
“那一招不是我教的,是小寒自己领悟的,”宁惜骨得意地道。
自己身为师父,没尽到责任,反而要叫徒弟自己发明招数,偏偏还引以为傲,怎会有这样的师父,祁越心里不客气地想。
台上人仍招式纠缠,慕云思已觉力不从心。他本来对付祁越已经耗费了许多精神,现在面对顾寒,更不能松懈,招招都须全力以赴,实在劳神。
“看来我要学一学紫都了,”慕云思踩在顾寒的剑尖上,腾身翻过去躲避,还没站稳又弯腰躲了一剑。
他这么一边打斗着,却还有空说话,到底有实力。祁越看得攥紧了手中的剑柄。
慕云思这时候其实已用过绝句,顾寒只退了半步,此外分毫不受影响。慕云思倒是再没奏出别的曲子来,祁越看局势便知,并不是他技穷不会奏别的,而是根本被顾寒逼得无暇去奏。
顾寒与慕云思酣战得精彩,观者鸦雀无声,看得入神。
慕远风瞧出自己儿子怕是赢不过,也不怎么纠结,毕竟此次慕云思的实力也有目共睹,只在顾寒之下而已。加上已有百川的“破罐子”在先,更不计较是否夺得第一。
韦涧则由别人家的徒弟想到自家徒弟,心情实在好不起来。百川的一众弟子看得台上的比试差点叫好,瞄见自家长老的脸色,又赶紧闭嘴,跟着作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实在辛苦不已。
“你赢了,”眼见剑刃要撞上琴弦,慕云思索性下了台子。
顾寒收剑站定:“承让。”
“你们师兄弟,怎么都盯着琴弦不放,”慕云思顺着那一根“逃生”的琴弦抚过。
“师兄威武!”桑落落攥着拳头欢呼。
唐昭钦佩地看顾寒。万山峰弟子皆雀跃不已。
“恭喜令徒又得头筹,”慕远风与宁惜骨抱拳,“宁掌门教导有方啊。”
“哪里哪里,”宁惜骨笑呵呵地回应,对“教导有方”的说辞受之无愧。
三十九、
其他两派的众人在万山峰留了一宿,次日全部下了山。
此次比试算是完结,宁惜骨可有可无地夸了他几个徒弟两三句,便没了后续。
底下一众小徒弟不住地失望。
桑落落趁着晨练散时,几步蹭到了宁惜骨旁边,用手扇着汗,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师父,我们没有给您丢脸吧?”
宁惜骨慈祥地朝着顾寒指了指:“找你们师兄去。”
“……”桑落落装傻充愣,“师父~师兄打得那么辛苦,小师弟还受了伤,我……嘿嘿,我不算。您一点奖励也没有嘛~大家都觉得您一点都不关心我们。”
“落落多心了,”宁惜骨大手一挥,痛快地道,“那今日的功课都免了罢。”
“师父最好了,”桑落落朝广场上还未散完的众人挤眉弄眼,还不忘继续拍马屁。
宁惜骨又道:“百川那姓柳的小子……”
“哎,杨师兄……”桑落落耳朵忽不好使了,她只朝着离她丈远的杨问水挥手,“我有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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