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于陆_不见子都【CP完结】(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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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寒虚脱般地靠回床头,想揉一揉额头。左胳膊没抬动,他低头看,才见祁越正抱着他的胳膊——两只手牢牢地抱着,像什么占有物一样。

  他第一反应是把胳膊抽出来,轻轻地用了力。祁越竟感觉到了,不满地哼哼一声,又往顾寒身边凑了凑,把脑袋都贴到了他胳膊上。

  ……顾寒伸手把祁越的脸扳过来,那张脸无辜安恬,看起来睡得正香。

  祁越睡觉原来这样不老实,倒是看不出来。

  顾寒静坐着良久,还是握住祁越的手腕,一点点拿开,又掩进被子里。祁越这回暂时地安生了,但没过多久,一条腿又大喇喇地横到了顾寒身上。

  “……”顾寒推开被褥下了床榻。

  方才竟睡过去了,这对顾寒来说,一点都不惊喜,反而该惊惧。他心志最薄弱的时候,差点被中皇剑趁虚而入。可本来他雷雨夜从未睡着过的,这次连自己都没察觉。

  时明时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锋利单薄的阴影,顾寒站得笔直。祁越在床榻里侧睡得一塌糊涂,人事不省。

  小小的孩子在梦中喊自己的娘亲。可他不正是来送他母亲最后一程的吗。天亮后,便是他母亲下葬的日子了。

  早上祁越醒来,顾寒已在客栈大堂。祁越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昨晚霸占了一张床的事。

  丧乐吹得响亮,顺着街道过去。从客栈开着的门中可见街上飘洒的纸钱。披麻戴孝的人低头走过,夹杂着几声嘤泣。

  祁越坐在客栈大堂里,专心地盯着掌柜好心多送的一盘梅子。那梅子浓恹恹的乌紫色,汁液润泽,看上去极好看,但不知道能不能入口。若是好吃,怎会每桌上都搁着一盘,只不见少。

  但祁越又很想吃,这梅子跟他娘做的梅子长得很像,想必味道是差不多的罢?

  祁越其实没底。

  顾寒一手支在桌上,微微出神。祁越眼睛眨了眨,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把那盘梅子往顾寒那边推了推。

  顾寒没领会到他这殷勤。祁越于是孜孜不倦地又往顾寒那厢推了推,顾寒正好把胳膊放下,衣袖差点蹭上那乌梅。

  祁越忙不迭地别开脸,随意四处看。

  这次顾寒终于体谅了祁越苦心,他视线落在梅子上。祁越把头又“不经意”扭过来时,见顾寒拈了一枚梅子在嘴边,略一停后含进口中,接着便倏然站起身来。

  “很难吃吗?”祁越立刻道,话出口才意识到,好像暴露了什么……

  顾寒情绪不明地看着他,祁越缩了缩脖子,手按着眉心半挡着眼又把那碟梅子捏着边拽了回来。看他师兄的反应也不是因为梅子,大概真的可以吃,祁越想。

  顾寒慢慢坐下,手捏着茶杯,下巴紧绷着,像在使什么大力气。他确实快被梅子酸吐了。顾寒有点怀疑,那梅子根本不是给人吃的。鉴于他稳重惯了的性子,只狠狠咬住舌尖,灌了半杯茶下去,愣是半点没表现出来。

  祁越没什么防备,后果是塞进嘴里实诚地咬了几下,“砰”地推开凳子,侧身吐出来,甚至扶着凳子单膝跪到了地上。

  酸得涕泪俱下之际,一个茶杯递到了面前。祁越眼泪蒙蒙地抬起头,看见了顾寒一张仍然漠然的脸。

  他师兄什么时候学会整蛊人的?祁越吸了吸鼻子,忽略了自己恶人先告状的嫌疑,伸手去接。

  顾寒又把杯子收了回去:“……一时忘记我喝过,换一杯。”

  “不用了!”祁越看见仙丹一般,伸手夺过来灌进了口中。

  顾寒:“……”

  雨比前一日小了许多,新坟泥土湿润,招魂幡湿漉漉地黏在糊着白纸的麻杆上。坟前乱草歪斜,残留着毫无次序的脚印。

  祁越撑着伞,与顾寒在这坟前站了半刻。

  四十五、

  早晨两人在客栈呆了半日,大堂中闲言碎语,和着屋外的丧乐,渐渐拼凑了申兰心的身前事。

  申兰心本不是宛城本地人,说是他乡而来,且与家眷至此,留居了下来。但这一双人年纪很轻,恩爱异常,一看便是新婚不久的小夫妻。只是颇显得落拓,倒像是逃婚来的。

  小地方藏不住事,人烟又少,因此有点什么动静,邻里都清清楚楚。申兰心到宛城没多久,也就半年时间,与她一起来的男人忽生了什么大病,这期间申兰心寻遍了宛城中的大夫,甚至还求了不相识的邻居帮忙,都没能将她丈夫救回来。一同流落的丈夫撒手而去,申兰心没了依靠。

  但好在貌美。

  一旁喝着茶的妇人这样说着。年轻貌美,又没了丈夫,且身世可怜,自然就叫那大户冬至山庄的庄主看上了。申兰心起初日日紧闭着大门,十分固守妇道,眼见着要做个贞烈女子。可后来不知怎么的,某一日却从冬至山庄出来了。

  “她一个女人,靠什么养活自己,瞧着也不会生活,”又有人道,“也怪可怜的。”

  活着时,往往要说几句不守妇道,好像死了之后,便都可以理解了。究竟命都没了,谁会与死者计较呢。

  这事便又引发了人们的同情心,连说出来的事都带了几分悲悯的口吻。

  后来申兰心便入了冬至山庄,据说和那冬至山庄的前任庄主生了一个孩子,可那孩子不幸早夭了,之后没多久,庄主便去世了,留下申兰心独撑着偌大一个庄子。虽说那庄主有个弟弟,可是个病秧子,不抵什么用,有时处理什么事情,还不如申兰心一个女人。

  一直过了这么些年,申兰心不到四十的年纪,便操劳过度去世了。

  “是怪可怜,”凑在桌边的客人意犹未尽地总结一句,“丈夫早死,孩子夭折,还是女人命苦哪。”

  为何申兰心不喜欢顾寒,要把他扔掉,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释。生计所迫才会委身于人,谈不上深情,怕还觉得屈辱。这才会把不懂事的年幼孩子丢掉,连个名字也没给他。

  坟前纸钱遍地,顾寒没有多待。他执着伞,转过身去,伞面散开一圈如珠玉般的水珠,颗颗飞落。

  “师兄,”祁越反倒还站在原地,他看着顾寒挺拔直立的背影。

  顾寒停住了。

  祁越还是想说一声不要难过出来。顾寒在坟前站着这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但心里想必不好受。在嘴里滚了几滚,祁越道:“……你的剑沾了雨水。”

  这算一句什么话?祁越嫌弃地抬了抬脚,没叫泥蹭上鞋面。

  “去天水镇,”顾寒声音透过雨幕,看起来一点也没叫这事影响。

  天水镇也在万山峰下,不过与宛城不在同一个方向,要走两三里路。顾寒不知怎么心血来潮,想起了那压邪的阵法,要去看看。

  十里不同天,才走出宛城没多久,雨便渐渐停了。大朵的云仍翻卷着,层层叠叠,露着明灭的边缘。

  隔着一座山,两人不想走大路耽误行程,便从山道抄了近路。也亏得他们走了这条路,进入山中没多久,便歪打正着遇上一档子不知怎么形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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