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于陆_不见子都【CP完结】(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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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寒望着那灵堂前的青烟,没生气也没说话。

  他镇定了许多,也无情了许多。在秋荷看来是这样的。那身褪去了青涩的气度,甚至让她没法放开嗓子声讨谴责,尽管她很想这么做。

  “从前也是这地方,夫人怎么与顾公子说的,”秋荷额头青筋微迸,神情激动,“顾公子”三字咬得格外清晰,“顾公子又是怎么说的。顾公子心肠硬,我没想到夫人死去,您竟然还来吊唁,夫人白生养……”

  “秋荷,”顾寒与祁越皆未开口,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秋荷。

  “……庄主,”秋荷扭过头,低头没再说下去,她胸膛还起伏着。

  来人一袭长衫,身形单薄,眉目淡得很,看着孱弱,有些文人书生气质。他披着一件厚重的大氅,掩着口轻咳了两回声,说话间端详着顾寒,眼中细光流过:“顾公子。我是冬至山庄的庄主刘路,许久不见。”

  他说许久不见,可顾寒并不记得自己见过他,也无心管冬至山庄的庄主是谁。他本要走,便一点头,打算说一声辞。可刘路好巧不巧在这时又说话,把顾寒嘴边的字挡了回去。

  “申夫人,是我长嫂,”刘路走近,声音低了些,他说话的语气有些热情却又透着某种掩饰不住的关切,“顾公子,此后不会再回来这冬至山庄了吧。”

  申兰心是他长嫂,刘路算来,便是顾寒的叔叔。

  “本是前来送申夫人一程,”顾寒道,“这便告辞了。”

  刘路又咳几声,笑道:“是这样。我知顾公子也不会多待。有些事,一厢情愿终究是不成的,强求不来。顾公子聪明,自然也会行事。”

  话说得含蓄,却叫祁越生了一股反感。他能听出这话的意思,却不知这刘庄主为何要对顾寒说这些话。他师兄怎么会愿意待在这小破山庄。

  “长嫂明日下葬。”刘路见顾寒善解人意地没表示,便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又是叹息与一些悲伤,看得祁越惊奇不已,这人究竟是什么想法。

  出得冬至山庄的门,鼻尖上湿润了下,祁越仰起头:“下雨了。”

  本来就阴得瓷实的天,漏了雨,云层散开些,发出一种浅灰的白色来。

  “明日再回去吧?”祁越手指抹去鼻尖上的一小点雨,拈了拈那点潮湿。一句话的功夫,雨点又变大,作了赤豆大小。

  顾寒没反对。

  两人便又在宛城的客栈住下。客栈的掌柜脸上皱纹多了三道,笑得更加欢喜,对着两人说只剩一间房。

  “又只剩一间房?”祁越奇道。

  “哪来的‘又’,两位公子来之前,还有一间,现在只剩一间了,”那掌柜道。

  “好罢,”祁越也见大堂中坐得九成满,想是生意真的兴旺。没有女孩子,他与顾寒两个一间房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雨到入夜都没停,淅淅沥沥地下,还落了雷。

  “师兄在找什么?”祁越看着顾寒愣了一会儿神,扫视一眼房中,肩膀松了下。

  “没什么,”顾寒道。

  祁越跟着看一眼房中,看不出什么异样,自然也不知道顾寒要找什么。但这行为又引起了顾寒的注意。

  “没找什么,”祁越看见顾寒的表情,解释道。

  顾寒:“……”

  接着祁越被赶去睡觉了。他撑在床榻边,十分郁闷。他真的没找东西,更不是在学顾寒。顾寒投过来一眼,祁越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发地把腿也搁到床上——忘了脱靴子,靴底边缘还沾着一点薄泥。

  “……”祁越赶紧跳下床,又对这点泥束手无策,蹭到地板上好像也不行,总不能用手抹吧。

  感觉今晚不能好了。

  四十四、

  那点薄泥最终没成为睡觉的阻碍,反正已经踩着进来了,地板上也不在乎多一点泥。客栈剩下的这间房床不小,容得下两个人的身量。祁越在里侧将睡未睡,脑袋从枕头上歪下去,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惊醒了。

  顾寒还在外侧床榻上坐着,只靠在床头,没有要睡的意思。

  烛火有点晃眼,祁越遮了下眼睛,带着睡意的声音有点鼻音:“什么时候了?”

  “亥时,”顾寒掀开搭在腿上的被褥,下去吹灭了烛火,“睡吧。”

  祁越似乎是应了一声,也没听清,接着就翻过身朝里,看着是睡着了。

  顾寒坐回榻上,帮祁越掩了掩肩上的被子,而后便专心地注视着眼前的黑暗。因为是靠窗的屋子,夜光能透进来一点,不至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他眼睛渐渐适应黑暗,便可看得清屋中的陈设,可怎么都不觉得眼酸,更别提困意。

  窗外咔嚓一声雷,接着雪亮的闪电照得屋中恍如白昼。祁越不知是不是被雷惊到了,又翻过身来,眉头还皱了下。约莫是眼睛闭着的缘故,平日里总张扬着的眉目此时显得安静非常。

  夜晚时,从来没有过第二个人跟顾寒呆得这么近。大概是太空闲了,这让他觉得有些奇异,还有些别扭。好像上一次来宛城,也是祁越与他在一起,不过那时不是雷雨夜,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有,也忘了。

  顾寒试着闭了眼睛,闪电划过好几道。他仍清醒着,只往里侧几乎不可见地挪了挪身子。

  雨敲打在房顶,声音渐渐大起来,闪电也狰狞了许多,甚至雷都像炸在耳边一样,眼前乍明乍暗,风从破旧的门板窗缝中灌进来,让人冷得牙齿打颤。

  顾寒眉心挤着,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褥。

  破旧的道观中,幼小的孩子躲在角落里抱着自己发抖,手心、后背、腿上都是荆条抽出来的伤痕,红肿着,渗出细细的血点。

  他不知该怎么抵抗那种感受——明明很冷,伤口又火辣辣地疼,腹中饿得火烧火燎,像有无数根小针在扎。

  门板被吹得哐当作响,他冲过去拍门,可声音淹没在风雨声里,连他自己也听不见。拼命地拍着门,到没有力气地摔在地上,仍是没有人给他开门。年幼的孩子终于蜷缩在地上,身体难受地哭泣起来:“娘……”

  被扔了的东西,作践自己给谁看,有刻薄的声音说。

  好像是这样,他恍惚地想。

  那么你想不想得到你应该得到的?想要什么,告诉我吧。

  想要什么呢,那个不过六岁的孩子。

  顾寒其实闭着眼睛。他身体紧绷,眼睫颤抖着,面色挣扎,像陷进了梦魇里出不来。

  顾寒,你想要什么?

  想要……哭泣的孩子睁大模糊的泪眼,嘴唇嗫嚅着。

  胳膊突然温暖起来,被真实的触感包围。要形容的话,就像那种被拉着手的感觉,被依赖和被信任的感觉,陪伴的感觉……

  师兄,有青涩的声音喊他。

  是了,不能说出口……顾寒身体猛地前倾,睁开了眼睛。

  一道闪电划过,眼前是客栈的屋子。屋中陈设随着闪电的出现轮廓清晰,又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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