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香_兔死吾悲【完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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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睡一会儿?”

  邬老爷道:

  “你还记不记得霁儿抓周的时候抓到的是什么?”

  邬夫人轻笑起来,道:

  “这我怎能忘,咱们霁儿摸了一个鲤鱼绕荷花的砚台,还拿了本账册子。”

  邬老爷确认了自己记忆不曾产生偏差,心中却是愈发郁闷了,道:

  “可他怎么算起帐来就和箩筐筛面粉似的。”

  邬夫人也着急,叹气道:

  “唉,只望我那未过门的小媳妇持家的本事好一些,我瞧咱家霁儿是靠不住。”

  此话自然只是邬家老爷夫人二人之间才当讲的私房话,其中一个字儿也没飘进邬光霁的耳朵里,他又让老父赶着和兄长出门了三四日,等到归家来已是快到七月。

  邬光霁骑着马走的时间长了,腰酸背痛趴了一日,黄昏时惦记起小豆儿来了,他回想一番,似乎已有将近十日没去过了,又不是亲戚,跑得勤快不甚妥当,不过这么长时间不去,心里倒是挂念,他脑袋里有时想起李仗香濒死托孤的样子,就觉得就算豆儿爹没死成,自己对小豆儿也有些责任。

  邬光霁如此想着就起身,往外一瞧才发觉时辰又到了黄昏,他抻抻头颈,这天气甚是湿热,就算躺在床上不动都出了些汗水。邬光霁在桌上心不在焉吃了些饭食,脑袋里想着不知小豆儿有没有晚饭。

  邬家今日饭桌上甚是安静,邬夫人吃了几口就恹恹的说是吃不下,邬光霁以为娘亲是因为暑热缘故没胃口,劝说几句,邬夫人依旧愁眉不展,邬老爷也是放下碗筷,一脸愁容。

  邬光霁这才知他今日在屋里待了一天,不知前头来了差役,说是要让邬家纳税。

  邬夫人道:

  “年初不是已经给过了么,怎么又要那么许多?”

  邬老爷道:

  “北边天天打仗,多一个兵,皇帝就要多养一张嘴巴,给罢给罢。”

  邬光霁的兄长则放下筷子,皱眉道:

  “也不知我们缴上去的银子有多少能换做米粮送到打仗的人手里。”

  邬老爷闻言又是叹气,道:

  “我们是商,不谈政,吃饭罢,莫说了。”

  邬光霁知道自家是盐商,每年都要向朝廷缴纳贩盐税来保证运盐时水路旱路都通畅,一问之下才知今年缴的税是往年的两倍,他心中就产生对打仗的厌恶来了。

  邬光霁吃完饭便溜出门,天色将晚,邬光霁去窦家敲门的时候,小豆儿和爹爹正在吃饭,小豆儿瞧见“光蛋”来了很是高兴,欣喜道:

  “光蛋叔叔,光蛋叔叔!”

  邬光霁记得小豆儿从前都是直呼自己光蛋,估计是李仗香让小崽子改的口。可这“光蛋叔叔”四字合一起就很是古怪。

  李仗香放下碗筷,他已经能起身,就是面色依旧白得很,邬光霁算是救了他一命,他自是感激,拿眼一扫邬光霁身上的衣衫,就知对方不是个平头老百姓,虽不知对方为何从前一副落魄潦倒的模样,李仗香也不出言打听,只道:

  “多谢恩公相助,我父子二人很是感激,只是不知恩公的名讳……”

  小豆儿在一旁说:

  “光蛋,我爹说你不叫光蛋,那你叫什么?我爹还说要登门去感谢你呢!”

  李仗香大病初愈,声音有些沙哑又有些飘,邬光霁挠一下发痒的鼻头,摆手道:

  “不用,你不用去我家,我姓邬,小豆儿,叫一声邬叔叔来听。”

  “邬”姓甚是少有,小豆儿只当邬光霁姓吴,清脆童音叫一声“吴叔叔”,李仗香眼中却是流露出讶异来,想来邬家近半年又是办丧事又是办喜事,动静颇大,李仗香应是听说过了。却见那豆儿爹垂下眸子不再与他对视,屋里静了会儿,邬光霁突然就觉着有些尴尬,瞟一眼桌上残羹,问小豆儿道:

  “这是隔壁送来的饭么,怎么给你们吃这个?”

  邬少爷在家吃的是白花花的稻米,以为只有乞丐才会被施舍粗粮饭,小豆儿疑惑地瞅着邬光霁,邬光霁发觉李仗香一双乌浓的眸子也瞧过来了,没来由地心里发窘,他心中感到窘迫,却脑袋里胡思乱想,他每次让李仗香瞧一眼浑身就不得劲,简直是让邬光霁既想让这双眼瞧一下,又没来由地胆怯。

  窦家的东西早就被搬空,屋里除了小豆儿的小板凳和床,没有合适坐下的地方。小豆儿的小板凳还是他外公给打的,凳子面儿就巴掌大,小豆儿吃饭的时候就坐在小凳上,小碗放在床席边上,邬光霁若是要坐那小凳估计也得蹲着。在这屋里邬光霁要不席地而坐,要不坐到李仗香的床上去,这三个选择都有缺妥当,故而邬光霁就算是心里头痒痒,没来由就想多让李仗香瞧两眼,可是他那不算矮的个子往空空荡荡的屋子里一杵真是无法久留的。

  再者这李仗香显然不是个热乎人儿,以前他还卖豆花的时候,邬光霁就发觉豆儿爹不爱与人胡侃,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李仗香点起蜡烛,让屋里亮起一豆小小的烛光。

  李仗香此时心中也没有主意,他已经猜出邬光霁是那有钱的邬家人,他心里有些没底,觉得对方跑来关照他们父子是有些不合常理的,对方算是自己救命恩人,若是怠慢对方更是不好,他心里忐忑,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灯以后让邬光霁来床上坐。

  邬光霁见豆花似的豆儿爹将自己往床上引,他喉头一动,因为勾栏院里的姐儿也是如此将他“到床上坐坐”的。

  邬光霁觉着自己将病恹恹的李仗香与妓女相提并论是错得厉害,可这思绪一飘忽就收不回来,待得回神,屁股已经落在人家榻上了。

  李仗香没想到邬光霁真向自己床上坐,那床也不大,一边放着小豆儿的小碗,要是也坐下就就得贴着邬光霁坐,似乎如此坐法实在亲热一些,居高临下站着也不合适。好在屋里还有孩子,于是转头打发小豆儿将小碗里最后一口饭吃干净拿出去洗了。

  小豆儿捧着自己的小碗依言跑出去了,李仗香将小豆儿撒在榻沿的几粒米饭擦拭干净,赧然对邬光霁笑了笑,道:

  “寒舍实在是穷酸得很,望邬郎君别嫌弃。”

  邬光霁:

  “无妨,我见小豆儿心喜,想到那一日你将他托付给我,要我带着去要饭,我心里就总惦记他呢。”

  他这样说,是没话找话,刻意将话说得风趣些,但见李仗香脸色发红,道:

  “那日真是让你见笑了,我就是怕自己若是出了事,小豆儿年纪小,遇见事没人护着要吃亏。”

  那白纸似的脸上终是透出些血色来了,让那灯烛的一点点暖光一照,邬光霁瞧着觉得李仗香脸色好看多了。

  屋子里逼仄得很,就算前后窗门都开着也不穿风,反倒是那一点点的蜡烛火将邬光霁烤得额角冒汗,要是自家热成这样,邬光霁估计要在家裸奔,可那李仗香还穿着晚春穿的那种后棉布衣裳,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褥子也甚厚实,邬光霁见李仗香头颈间的衣领捏得一丝不乱,虽是领边洗的得发白,却是干干净净的不沾汗渍,他心中暗暗称奇。这季节,不说男人,就连那香喷喷的姑娘家都要出汗,李仗香穿那么厚的衣服却不冒汗,看来这身子当真虚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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