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什么钱?自然是那老头儿欠我的五十两银子,他人是死了,可你们别以为就能赖掉这笔账!快说!你们谁来还钱?你么?”
小混混说着双目锐利地逼向那泼妇,将这女人吓得慌忙摇手,尖叫道:
“不是我!不是我们!是他!是他!他是老头子的女婿,你瞧他怀里的那个还是老头子的外孙子呢!”
小混混顺着她所指的看去,怒道:
“这半死不活的哪能还我钱!你们在这儿肯定和老头儿是亲戚!还钱!不还钱就给我打,打到还钱为止!”
那夫妻和小叔三人都吓呆了,连忙辩解:
“不是,不是!”
小混混面露怀疑之色,道:
“不是亲戚,那你们来做什么?”
三人支支吾吾,小混混一挥手,道:
“不是亲戚,那还不快滚!”
这三人终究是老百姓,瞧见混混儿就憷,就怕惹上麻烦,他们听说窦老头居然欠了混混儿五十两都吓一跳,要知这搬空的房子都值不上五十两银子,不过心中总存点儿疑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想走又不敢不走的样子。
最终那做丈夫的拉拉娘子的衣袖,那泼妇狠狠瞪李仗香,几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待得那一行三人走远,那小混混立马一改那痞里痞气好像要找人拼命的架势,然后关上院门从裤兜里掏出碎银来,讨好地对身后那几个汉子说:
“多谢多谢,各位大哥!”
原来这小混混正是乞丐光蛋,他方才从巷子里溜出去脱了破衣服摘了斗笠,匆匆洗脸以后径直上街到茶馆里找几个闲人,许诺给银子只要求这几人在自己身后站一会儿,果然这些人不必说话,只需好端端往他身后一站就靠人多势众这一招将想靠人多欺负李仗香的那三个人赶走了。
等到将请来撑排场的人都打发了,邬光霁抹一把在太阳底下晒出的大汗,走进屋里就瞧见小豆儿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而床上的豆儿爹是真的将要气息奄奄了。
邬光霁让小豆儿跑去叫大夫,大夫开了药方,说是要静养,邬光霁亲自随大夫回去抓药,回到窦家,发觉灶台上连锅都没有,一问小豆儿,才知已经让人都搬空了。邬光霁心道没锅也不打紧,反正他也不会生火煎药,索性让小豆儿拿着药包去求邻居。
李仗香喝了药依旧气息奄奄的,倒是眼神活泛些,也不出言询问,就盯着这光蛋瞧,心中揣测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邬光霁被豆儿爹两只黑黝黝的眼睛盯着看,不知为何浑身上下又开始痒起来了,他左顾右盼,最后摸摸鼻子,道:
“小豆儿已经去左邻张大娘家说了,她家做饭会给你送一碗过来。”
李仗香垂眸,他心知假乞丐“光蛋”绝不是坏人,不过被一个陌生人如此照料倒也是让人心中感到歉疚:
“我知恩公是帮了我大忙,可惜仗香残病之身不能起来向你道谢。”
邬光霁摆手道:
“恩公是谈不上,我对小豆儿喜欢得很,也感激你的豆花。”
邬光霁这样说着,又觉得甚是矫情,便起身告辞,他的上衣弄丢了,好在天气炎热,街上打赤膊的男人不少,他这样子也不算奇怪。邬光霁心情还挺高兴,要是他今日不走这一遭,讲不定小豆儿的爹可就真死了,对了那人叫什么来着,仗香?哪个仗?哪个香?
俗语有云:乐极生悲。谁也没想到邬光霁走到邬府南边的街上却与陪娘子上街来的兄长撞了个正着。
邬光和皱眉,这弟弟在家里衣冠不整也就算了,在街上居然也袒胸露背。邬大哥自是不会当街训斥弟弟,一个眼神飞过去,邬光霁自知在大哥大嫂面前丢了人,连忙灰溜溜往自交后门走。
当日晚饭用毕,邬小少爷被邬家大少爷叫到书房好生谈一回心,邬光和自然不肯说自己在外头又是扮乞丐又是装混混,只得说是衣裳让人偷去了,至于什么地方能让人将衣服脱下好让人偷,邬光和想了想,怀疑这不成器的小弟又跑去鬼混,邬大少自觉是发觉了真相,难怪弟弟要扯谎,于是训斥道:
“你可知若是不守孝,如今都与王家小姐完婚了,怎么还像是小孩儿似的胡闹。”
邬光霁腹诽,若是逛妓院是胡闹,那他爹就是为老不尊,乃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哥这样说岂不是将老父也骂了进去。于是只得对兄长反复赌咒发誓自己没去碰女人,这才被放出书房。
邬光霁次日白日一天都被禁足在家跟着老父学管账,等到吃完晚饭才找到时机溜出来,他心里惦记奄奄一息的李仗香,乞丐也没心思扮了,心里想着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可千万别死去了。
邬光霁去敲小豆儿家的门,过不多时小豆儿来开门,那时天已经暗了,小豆儿花了一会儿才认出门前这个穿着长衫的就是“光蛋”,立时就高兴起来:
“光蛋!光蛋!你来了!”
邬光霁见小豆儿神色如常,他也好松一口气,问道:
“你爹好些没有?”
小豆儿昨日亲眼看见“光蛋”将欺负他和爹爹的坏人赶跑,邬光霁在这小崽眼里已经是大英雄了,小豆儿说:
“我爹今天还在睡觉。”
邬光霁又问:
“那几个坏人又来过没?”
小豆儿说:
“没有!”
邬光霁挺满意,心道那几人估计是让逼债的小混混给吓跑了,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
邬光霁听说李仗香昏睡未醒,便不方便进去打搅,伸手摸摸小豆儿的小辫儿就往回走。
今晚没有月亮,白日下过雨了,石板路踩一下就嘎吱嘎吱地从下头发出水声,来时天还未全黑尚不觉得,现在没有光了,一不当心就要踩进水洼,邬光霁一路走一路听青蛙和蛤蟆的叫声,他觉得脚底下滑腻腻的,像是每一步都踩在一只青蛙的背上,那青蛙一蹦,就将邬光霁抛起来,邬光霁觉得轻松得很,他记得去年这时候刚刚从京城搬来此处的时候心里还挺难受,如今却觉得南方这湿润的夏夜也挺好,人要是总被包在这样的湿气里,估计都会渐渐变得温柔些,人嘛,就该越活越温柔才对。
邬老爷是下定决心要教这不太成器的小儿子做生意,于是将家里所存十年内在京城做生意留下的账簿,协议等等的一大堆都翻出要邬光霁三日以内看完了,给他理一本账务出来。
邬光霁让他爹逼得头晕脑胀,啃秃笔杆终于涂涂画画弄出一本小册子来,邬光霁对于自己三日的成果还挺自豪,用小楷在小册子封皮上落了款以后送到他爹手里。
邬光霁这人肯定不是傻子,不过在钱财方面心大得很,小册子里好几处写错,不是将仟写成佰,就是将三写成五,于是乎五千两白银到了邬光霁笔下成了三百两。
邬老爷自己是算账的一把好手,其长子这方面的本事也随父亲,可是到了小儿子这儿就不成了。
这日稍晚些的时候邬老爷坐在廊下纳凉,忽然徐徐叹气,邬夫人替他打扇子,一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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