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信王信王,我看你也不必在东宫当值了,就去信王府待着吧!”
傅绍秋暗暗叹了口气,这顿骂横竖是躲不开的。
游夙一到宅邸就先让人把两只幼鹿送去了侄子那边,游容还要当班,就嘱咐游夙先把鹿带回来。
“送去小郎君那里,就说是他们二叔给他们带回来的。”游夙吩咐道,又随手把马鞭递给奴仆,“阿碧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那牵马的仆人答道。
“叫他去书房等我,我换身衣物,先去见兄长。”
室内的地龙烧得极暖,普通人进来怕是立即就要出汗,可饶是如此,游蕴仍旧穿着身冬袍,正低着头在案几前看公文。
“兄长。”游夙已经换下了刚才那身缺袴袍,重新换了间纯白的圆领襕袍。
游蕴从公文折中抬起头来道:“你回来了,此行可还好?”
“都好,兄长身子如何?”游夙在游蕴对面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折子看了几眼又重新放了回去。
游蕴放下手里的公文,望着幼弟道:“我都是老样子了。听说孙将军在夜宴上又发难了?”
自家的兄长的消息总是这么灵通,游夙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孙家左不过就是要给我难堪。”
“薛王让你抄经,我看这法子是真不错,能让你静些。你这阵子确实是张扬了些,弹劾你的奏章我替你拦过几道了。”
游夙无所谓地笑笑,那些死刑犯都是有罪在身,杀一儆百做给百姓看才能有威慑,要是按着大理寺那帮人的习性,温温吞吞的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游蕴像是知道他的心思,又立即道:“你不要笑,我且问你,黄惟忠是怎么死的?”
游夙抬眸,眼中平静如水:“他是畏罪自戕。”
“在我面前你休要胡诌!是不是你让人动手杀了他?”
游夙看着兄长皱着眉,一脸严肃,就也不再隐瞒,大方承认道:“是。是阿碧告诉兄长的吗?”
游蕴斜了他一眼,道:“阿碧的嘴紧得很,怎会跟我说,只是府中的小厮说阿碧昨日刚从营州回来,我便心下了然。黄惟忠不就曾任营州刺史吗?他要是真是自裁,你好端端的让阿碧去营州做甚?”
游夙笑道:“黄惟忠是我让人除掉的,也是我让阿碧去营州的,不过此行还真是跟黄惟忠无关。阿碧这次去为的是韦蛟。”
游蕴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游夙的目的:“你是想从韦蛟下手?”游蕴的案几上摆着一瓶子白梅,煞是好看,游夙随手摆弄着瓶子的梅枝:“韦蛟草莽出身,年轻的时候就有在战时抢夺良家的毛病,他自己抢,也纵容手下抢,现在当了一方节度使,想必也敛了不少财。既然巡察御史不敢动节度使,那就由我来查。”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只是在讲家常琐事。
“你有把握一击即中?”游蕴问道。
“有,不然黄惟忠不就白死了。”游夙笑了起来,取了一支白梅在手中把玩。
既然游夙这么说,那便是极有把握的了,游蕴也不再追问,又问道:“薛王近来可好?”
好,薛王在自己身下可好的很,游夙又想起前两日在温泉处的欲仙`欲死来,轻笑道:“薛王一切都好,下次还要请他相助呢。”
游蕴不清楚个中事情,只是点头道:“虽然选了薛王,但也要防范他些,天家的人,个个都长着好几个心眼。”这件事其实用不着他来提醒游夙,可是游蕴还是忍不住多了嘱咐几句:“你诸事小心些吧,你若出事,将来我在地下有何颜面向父亲母亲交待。”
游夙敷衍地嗯了一声,他手里摆弄着那支梅花,心里想着该怎么对付那几个弹劾他的御史。这条路上,道义法度皆可被踩在脚下,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步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23
这一日小雪绵绵,整个长安城都银装素裹,到了下午雪还没停,仆从将一顶乌纱帽奉到游夙面前,道:“外面还在落雪,少卿戴了纱帽再去吧。”
游夙手里捧着个小手炉,他抬头望了眼天,这雪倒也不大,他将银手炉递给那个仆从:“不用了,去备马吧。”
仆从接过手炉,倒退了几步之后才转身离开。在这里还能听见从后院传来的杖刑声,木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落在耳朵里,让人后背发麻。这个仆从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都道官家的命娇贵,这还不是说打就打了,虽然只是二十杖,可那御史到底也是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跟他们这些做奴仆的可不能比。
游夙站在檐下,像是听不到那令人心悸的行刑声,院中的两棵松柏上已经堆了些积雪,一株纤细的枝丫被压得很低,最终不堪重负,将积雪抖落的一干二净,游夙负手望着那株柏枝,看得认真。
正在挨板子的是御史邢远风,这个人是之前上奏弹劾游夙的人之一,除了邢远风之外,其他两个是上了年纪的老御史,都叫游夙给打发去洛阳养老了。但这个邢远风正值壮年,无缘无故地没法子把他调走,于是游夙就随便找了个由头,打了他二十杖,杀鸡儆猴而已。
很快那个仆从就去而复返,告诉游夙马已经备好了,又说薛王已经到府衙门前了。
今日是游夙去慈恩寺抄经的第一天,李泱既得了皇命,也不打算就轻易放过游夙,早早地就到了大理寺,等着游夙出来。
游夙一出来就看到了李泱了,他披着墨色的大氅,没从马上下来,见他从大理寺里出来,笑道:“小舅舅可让我好等啊,我还以为小舅舅是临阵脱逃了呢。”
“如今宅家授了殿下开府仪同三司,殿下倒是仍旧清闲。”游夙上了马,其实开府仪同三司只是个文散官,虽然需要参与朝会,但是没有实权,几乎每个皇子都会领些这样的闲职。
李泱一鞭子甩在了游夙的马上,道:“小舅舅不要多言了,还是赶紧去慈恩寺抄经吧。”李泱说罢拢了一下外氅,也驱马赶上。
游夙看着身畔的李泱,笑道:“殿下就这么喜爱看别人抄经?一千部呀,殿下你可有的看了。”
其实李泱无心做监督别人抄经这样乏味的事情,只是这罚抄的人是游夙,那就另当别论了,他知道游夙向来无法无天惯了,那看着他悻悻地坐着抄经,也不失为一桩趣事。
慈恩寺内梵音阵阵,佛香袅袅,整齐的诵经声回响在寺院之内,朱色的游廊上挂着檐铃,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诵经声中显得悠远而空灵。
寺监衍空大师先是引着李泱与游夙去了正殿,镀金大佛法相庄严,怜悯而慈悲地望着凡世众生,李泱恭敬虔诚地参拜了佛祖,他眼睛的余光看到游夙,见他身形未动,又问道:“小舅舅不拜?”
游夙抬头望了眼神情悲悯的佛祖,然后走到李泱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所求之事,佛祖不见得会帮。”
李泱看了眼游夙,只见那人的眸子中晦暗不清,还有一丝摇曳的揶揄,他不动声色地道:“小舅舅在佛前也该心存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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