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镖局糊涂账_闻笛【完结+番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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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破庙早没了窗纸,四处都覆有厚厚的黄土,只有菩萨造像和四周的石台是干净的,只落了薄薄一层细沙。

  赵识途抬起袖子,以白衣为巾,一丝不苟地拂去菩萨肩上的尘土。

  夕阳的余晖只剩下最后一抹,顺着空窗漏起来,将他的侧脸笼在其中,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嬉笑的神色,轮廓格外柔和。那佛像被他擦拭得亮如明镜,也被夕阳镀了一层金边。

  金边逐渐黯淡,消逝,天际最后一道暖色也被黑暗吞没。

  上官情望着赵识途的背影,催促道:“我们也生火吧。”

  他从行囊里取来火折,从枯树下捡了一些枝条,熟练地拢起篝火,三个人围坐在火边,明月珠将行囊里的炊饼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赵识途在一旁抱着胳膊打哆嗦:“好冷,好冷,白天那么热,晚上为何这么冷。”

  明月珠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这才八月刚过,若是到了严冬,才叫冷。”

  上官情也道:“若是到了严冬,是能冻死人的。”

  赵识途轮流瞧向两个同伴:“你们好像很熟悉这里的环境?”

  明月珠道:“我从小跟随舞团穿越大漠,从一个镇子迁往另一个镇子,自然熟悉。”

  赵识途道:“阿珠也就罢了,上官你不是敦煌人吗?”

  上官情望着篝火,淡淡道:“回敦煌之前,我在关外呆了十年。”

  赵识途惊道:“十年?这么说你从十年前就呆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

  上官情点头。

  赵识途难以置信地打量他:“你现在同我一般年纪,十年前你才多大,为何要跑到这种地方来。还是说你练过传说中的驻颜童子功……”

  上官情的眉毛拧成了结。

  赵识途觉察到气氛不对,赶忙打住话题,抿嘴叹道:“好吧,你们两个在这里生活,想必很辛苦。”

  明月珠沉默了一阵,道:“其实那时我并非独自一人,还有一个妹妹陪在身边。”

  赵识途挺直了腰板,好奇道:“哦?我从未听你提过,原来你还有个妹妹,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明月珠道:“我与她已失散多年。”

  赵识途想了一会儿:“我明白了,原来你一直关心江湖事,是为了打探她的消息?”

  明月珠轻叹道:“姑且一试罢了。”

  赵识途收起玩笑的神色,望着她认真道:“怎么会呢,那可是你的妹妹啊。你应该早与我说,或许我还能帮上你的忙。”

  明月珠摇头道:“本是大海捞针的事,希望渺茫,多说无益。”

  赵识途坚持道:“那为何今天却说了?”

  明月珠被他说得一怔,隔了一会儿,才答道:“大约是今天的夜色太美了吧。”

  赵识途听了他的话,本能地转过头,眺向窗外,只看了一眼,便楞在原地,讶然不已。

  这破庙的窗口虽破,却能望见迢遥的夜空,全无遮挡。夜空中星野斑斓,稠密的繁星织出一张金色的网,在窗棱上洒下黯淡却清皎的辉光。

  一处无垠的洞天,被纳入有限的方寸之中,竟如此美不胜收。

  “上官,你看。”赵识途用手肘戳身边人,却发现对方早已仰起了头。

  篝火噼啪作响,三个人坐在冷清的破庙里,同享一片夜色。

  赵识途感叹道:“星辉如此清皎,简直像是一条河。”

  明月珠道:“若真的是河倒好了,我便飞上去,将这河水盛一瓢出来,过过嘴瘾,我已经喝够了混着泥汤的白水了。”

  赵识途笑道:“也不知银河水是什么味道,能不能止渴。”

  两人说着,自然地转向第三名同伴,才发现上官情已经抱着刀,倚着墙,闭上了眼睛。

  明月珠也笑道:“原来银河水不一定能止渴,却一定能催眠。”

  赵识途也看着上官情的睡颜:“非但能催眠,看起来效果还很好,此时我若用手指抹一把炭灰,在他眼睛上画两个黑圈,在他嘴唇上点两撇胡须,他都未必能察觉。”

  明月珠道:“你就不怕他那柄刀比他先醒过来,砍你一记?”

  赵识途怔了一下,见抵在上官情肩上的刀身通体漆黑,质地厚重,在明澈的星辉下,的确有种奇异的冷冽感,盯着看久,竟觉得背后发凉。

  但他很快摇头道:“为何要怕,刀虽无眼,可上官却是我们的朋友,断然不会砍我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真的捻起食指,从地上沾了一抹炭灰,凑到上官情面前,在嘴唇上抹了两把,画出两撇胡子。而后满意地退开少许,审视自己的作品:“不错,不错,这般硬朗的长相加上两撇胡子,才更有男人味道。”

  上官情的刀没有醒,人却醒了。

  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眉头微皱,而后抬起袖子,把炭灰化的胡子抹掉,接着闭上眼睛,睡了回去。

  赵识途挫败地摊手,眉毛堆成八字形,明月珠看得乐不可支。

  又过了一会儿,篝火燃尽了,夜色更深了些,窗外的夜空也变得更加明亮。

  赵识途喃喃道:“奇也怪哉,明明没有酒,没有肉,衣里裹着沙子,身上冷得要命,可我看一看这银河,便像是要飘起来似的。”

  明月珠摇摇头道:“我看你还是别飘飘然了,若是明天再认错路,可不一定会有今天的运气,遇到一个肯收留我们的菩萨。”

  赵识途立刻辩道:“未免太小瞧我这个镖头了,要不是地图标注有误,我赵识途怎么可能认错路。”

  两个人一起笑了,脑袋凑在一起,商量怎么给熟睡的同伴画胡子。

  银河的光芒洒在菩萨的石像头顶,也洒在三个人肩上。

  天星瀚如海,禅心不染尘。

  *

  一个人行走江湖,不论身份高低贵贱,想要挺直腰杆,总得有一件引以为傲的东西,比如上官情的刀,再比如赵识途认路的本领。

  接下来的几天,镖车没有再走错路,驼铃声昼起夜落,一行人终于到了大漠边缘。

  根据地图上的标注,石头镇就在附近。

  有水的地方才有人烟,这是自古以来的真理,库姆塔格沙漠与天山相接,愈接近交界处,地势愈加起伏,地面上开始出现断断续续的水洼,连成一条沟渠,镖车便沿着它的方向走,脚底是戈壁,举目是山峦,山尖是白色的,层叠铺展,皑皑的积雪隐在云间,辽远而肃穆。

  这积雪便是脚下细流的源头,镖车溯流而上,驶进两座山之间的谷地里,谷地深处,终于有炊烟升起。

  赵识途从车上跳下来,勾起嘴角,抬手指道:“这前面就到了。”

  明月珠将信将疑,也跟着他走过去,瞧见路边躺着一块界碑,字迹因为风吹日晒而变得模糊不清,便弯腰去看,果然那碑上刻着“石头镇”三个字。

  赵识途来到她身后,两臂一抱,解释道:“这附近以前是大唐的疆土,后来被吐蕃人占去,界碑就丢在这儿没人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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