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齐方才正同着顾行止在屋子里赏月联句,听着顾行止有了佳句,一时不由忘形,倒教宜华瞧见,自觉面上不甚好意思,忙端身站住笑道:“姑姑这样晚还过来,却是教我们不好意思;了。”
宜华命人将盘子搁在桌上,笑道:“虽说是节下,殿下也该端重些,行止不劝着怎么还助着?”
顾行止站在顾修齐身边,一时红了面颊,笑道:“姑姑说的是,行止受教。”
顾修齐瞧了忙道:“姑姑只别说他,他倒是劝了我半晌,只是他哪里能劝得住我?”
宜华瞧着他模样不大,行事却周全有担当,心里很是为皇后欣喜,也不再理论,只是道:“这是殿下昨儿吃着喜欢的月饼,今儿皇上赏了娘娘,娘娘见殿下喜欢,便叫奴婢将这个送过来,赐给殿下和行止。”
顾修齐忙笑道:“母亲留着自己用便是了,仍想着我和行止,教儿子怎么过得去。”
宜华笑道:“殿下知道娘娘的心便是了,只不许再淘气便是。娘娘说这个盘子碧荧荧的,配这个倒是好看,教殿下留下便是。虽说娘娘教半夜送了来,娘娘几番嘱咐,你们万不能多吃,若是积了食可是伤身得很。”她说着不由唇边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时候也不早了,殿下同行止公子且歇了罢,奴婢也该回去伺候娘娘歇息了。”
顾修齐同顾行止忙送道:“姑姑且走好,只怕宫门要下匙了,莫误了姑姑的事。”
宜华笑一笑便去了,不在话下。
夜渐深了,倒是渐渐起了风,裹着隐隐约约的桂花醇香扑进屋子来,颇有些醉人。顾修齐同顾行止立在窗下远远去瞧那月亮,只觉得月光渐渐晕开去,倒像是涟漪似的漾出纹理,顿时天地万物失色,只剩他二人同这月色了。
行止笑道:“我如今诗性也尽了,瞧着这月色,倒是想起那曲梧桐月来,虽说清了些,倒是应这景。”
修齐听了,顿时来了兴致,笑道:“疏月,你去把我的箫拿来。”
疏月听了笑道:“这会子殿下要吹箫?”
修齐负手而立,扬着眉笑道:“你只拿来便是了,不必问了。”
行止一时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失笑道:“好好的,殿下又弄这些事,若招来了嬷嬷们,咱们又弄些是非出来。”
修齐忽的把笑隐了,颇似不快似的:“你越大越不似从前了,我只告诉不许唤我殿下,你却一昧不肯听,方才不是好好的?这会子又做这个样子。”
行止一时笑起来:“这么大了还似个孩子似的,我只听你的便是了,你快教疏月把箫收起来。”
听了这话顾修齐便腆着脸笑起来:“你既是想听,我自然要吹给你听的,你素来不喜学箫,却又爱这个曲,我便吹予你听便是了。”
顾行止只无奈摇摇头,却终忍不住笑起来:“你这话倒像是绕口令似的,再说下去,这满屋子倒是没人听得懂了。”
二人说着话,疏月便将一把漆亮九节紫竹箫取了来,一边笑道:“殿下只想一出是一出,只是怕传了嬷嬷们耳朵里,不知又怎的歪派你了。”
修齐接了箫,手指细细捋过箫体,神色却是清淡,不似方才模样。
顾行止细细打量了他半晌,月华下顾修齐的神色却是淡然如水,眉宇间都似漾着柔柔的月色,再瞧不出来方才形容。顾行止轻轻笑道:“也罢,便陪着你闹一闹,好歹是节下,皇上娘娘体恤,自当是不理论的。”说着,他便起身走到梨花木案前头,抱出来自己素常弹的那把琴,神色温柔地轻抚半晌,“如此佳景,正是应当宠辱偕忘,何必在意许多。”
顾修齐瞧着他坐在案前,不由笑道:“此刻倒不去焚香了?”
行止知他是笑他净衣焚香之故,笑道:“当着师傅的面自是礼数应全了,这会子咱们方联了句,正是口齿沁香,合乎真名士之作为,哪里倒还要那些个虚礼?”
这话说的修齐心里欢喜,一双眼灼灼地望着行止,止不住道:“正是!正是!”
行止微微一笑,轻轻抚过琴弦,一声泛音却是旷远缥缈。顾修齐听了登时噤了声,手里握着那杆竹箫,面色渐渐沉浸其中,便将竹箫竖在唇边,和上了他的琴音。
箫调本是凄清伤感的,同着这琴相和竟生生冲淡了这哀婉,只剩下一派悠长旷远之意,百转千折,又是松沉悠远,又是曲折绵长,风轻云淡,竟是发幽幽古思,仿若登高怀远。
行止抬起眼瞧着修齐,闪过一丝笑意,修齐轻轻扬起嘴角,眼中盛满了溶溶月色。
却说待到宜华进了凤鸣宫的宫门,瞧着宫里灯火仍旧通明,映得天际倒像是有几分绯红。皇后仍未梳洗,端端地坐在案边,此时瞧见她回来,面上不由微微露出些笑意。
宜华晓得皇后心里挂念太子及行止,忙疾步趋进宫内,还未说些什么,只听得皇后婉声道:“仔细跌了,不必如此急的。”
宜华笑起来,走到皇后跟前道:“奴婢只怕娘娘等得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扶着皇后往内殿走去,“殿下同行止瞧着今夜的月色比昨日更好上些,两人便供着支桂花联句呢。”
皇后听着不由笑起来:“倒是难为他们有那个雅兴,今日教你送那个月饼过去,倒更是应景。”
宜华伺候着皇后解了外头秋色暗云纹的袖衣,将头上精致的点翠仔细收到妆奁里头,一边道:“殿下也已是大了,懂得体恤娘娘的心了。”
皇后手中无意识地捋着衣裳上的绢带,笑道:“行止自小便是懂事,不很教我操心,只是修齐,小时候淘气的那样,想不到如今也懂事得多了。”
宜华轻轻为皇后揉着臂膀,笑道:“行止公子比殿下大了两岁,自小懂事的便早。行止公子也知道咱们圣上体恤,自小便懂得替娘娘分忧解难,待太子殿下也是百般疼宠,也不枉咱们的心。”
皇后望着镜子中模糊的影子,眉眼微微低垂:“行止的父亲为咱们江山社稷立下那样的汗马功劳,甚至身陨异土,只留下一副尸骨回来,我们就是再怎样疼他也不为过的。”皇后眉尖微蹙,“皇上将秦将军的遗孤让我照料便是极看重了我的,加之又赐行止姓顾,可知皇上抚恤臣民之心。我头先只怕行止会被那起小人欺侮,后又忧心他过于骄纵,如今瞧着他虽是只比修齐大两岁,却是极稳重的,将来也必是修齐的膀臂。”
宜华拿着篦子轻轻为皇后拢着一头乌发,温声道:“娘娘想得长远,行止的性子却是稳重,可堪大任。”
两人正絮絮地说着话,忽听得微弱的脚步声,一齐回头却见正是当朝皇帝。
皇后唇角微微翘了翘,一边福身行礼道:“方才宫人说道皇上政务繁忙,怎么这会子来了?”
皇帝轻轻扶起她,温声道:“朕看折子看得眼晕,好歹瞧完了,想来瞧你又怕你已歇了,这才没教人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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