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能怪的了谁?
她的脑海仿佛陷入了无尽的荒芜境地,苍茫一片,她的身子打着颤,声音颤抖着:“就算你又这些癖性,你又何苦作践了行止……”说到这里,她几乎是泣不成声,再不能说出话来。
修齐磕头哭道:“都是儿子的错。”
她恍惚地望着修齐,昔日那样小小的一个孩子,如今竟已是这样大了。这些年修齐到底经历了什么呢?压力、痛苦、失去,他承受的比任何一个人都多,只是因为他注定成为皇帝,这些事情原是注定了的。
太后缓缓起身来,也不看他:“选妃罢。”她几乎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她何尝不知道这是在逼修齐?可是他注定是这大宣的帝王,他注定要承受这一切。
一切都是注定。
修齐跪在地上,用力磕头道:“母亲这是在逼儿子,母亲要儿子做什么,儿子都愿意去做,只是这一件,便是儿子死了,也不能够的。”
他定定地望向太后,望向他的母亲,那个何时何地都能给予他温暖怀抱的母亲。可是,一切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太后猛地望向他,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青石板子砖上:“你当真是要逼死我吗?”她抽噎着,“我要如何向祖宗交代?如何向天下交代?如何向你……”
她的话猛地停住了,心如撕扯似的剧痛起来,朦胧间只听得修齐嘶喊道:“那父亲如何向母亲交代?如何向行止交代?如何向我交代!”
他们母子心上的伤口终于得见天日,两个人抱在一处哀哀地痛哭起来,那哭声仿佛渗透人心,仿佛是绝望地哭嚎,承载了无数的苦痛。
交代?
哪里能有这样多的交代呢?世间众事本是如此,哪里事事都能得到交代呢?
第37章 第十五章 锦绣归云(1)
第十五章 锦绣归云(1)
“归云轩。”
行止扬起头,瞧着门匾上隽秀飘逸的字,不由念出声来。他笑道:“归林又归云的,我当真想不到是榕哥儿你的手笔。”
清榕笑起来,摸一摸鼻子道:“打小儿我不爱念书,也就我爹逼着我学了一手好字儿。”他一边笑着,一边忍不住瞧了一眼穆临安。
穆临安眼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原来是符兄手笔,当真是……”他笑着摇一摇头,当真是人不如其字。其实他原与清榕无甚感觉,不过是不喜欢他这八面玲珑的做派。不过实际相交,他倒是觉得他私下里头和那时候却是大不相同,因也略略对他改观,不再冷言冷语相对。
清榕也没深想他的意思,只是笑着道:“好歹到了家,咱们先好生地大吃上他一场。”他们进了密州城,清榕便将二人引他在密州常住的一处宅子里去,众人换了衣裳,这会子正是出来逛逛,也算是浮生半日闲事。
却说顾七慕益之两个何处去了?原来慕益之还未进密州城,便要拿出钱财来谢清榕,只是清榕左右不收,他只好作罢。顾七与清榕脾气相投,两人倒是互换了身上的玉佩,只约得改日再相见。二人便辞行了众人,因着去了。
三人进了归云轩,一径上了二楼,行止笑道:“这里和归林居摆设大不相同,意思也很是不一样。”
清榕笑道:“我才没有那样雅兴呢,舒朗和我打小要好,他当日听我开馆子,说什么要插上一手,我正好乐的丢开手去,他倒是起了兴儿,弄得一伙子文人骚客都往那里去,我也只得感谢他罢了。”他摸一摸这把金丝楠木的椅子,“我就一俗人,雕金画银的就欢喜的不得了。”
行止笑道:“在这俗世里头,谁不是俗人的。”
穆临安却是自命清高些,不再搭话,不过是淡淡一笑。众人落了坐,随口说着话,穆临安听着行止讲话却是来了兴致,正投上他的脾气,更觉快意,不由露出微微的笑容。清榕瞧着穆临安,心里头不知是什么滋味,只好道:“咱们坐在这好一会子,想吃什么便点什么,不必和兄弟客气。”
行止忙作揖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归林居的吃食是精致极了,想了归云轩也定是个绝妙的地方。”
清榕听这话很是受用,眼睛不由笑弯起来,正想说甚么,忽听伙计敲门道:“爷,外头有人求见你。”清榕在密州交际也是甚广,笑道:“当真不巧,我这里两位贵客,我且去同他们说明了再回来不迟。”
行止忙道:“待我们何必这样见外,你只去忙你的便是。”
清榕笑着歪歪头道:“哪里是什么要紧的事,我登时便要回来的。”一面说着一面忙忙地吩咐伙计先将那些拿手的菜式上来,这才歉意地去了。
行止和临安两个都不善与外人交际,只是这一路下来对彼此的脾性都有些许了解,两个人虽不说话,气氛却也是融融,并不尴尬。
行止因不知外头的事情,问道:“临安兄,到了密州你有什么打算的?”
穆临安笑道:“我素来不喜拘束,手里有钱就花,没钱就节缩些,成日也没甚正经事做。”
行止道:“临安兄为人侠义,这些哪里不是正经事?只是个人志向不同罢,我倒是顶想像临安兄似的这般潇洒恣意,只是没有临安兄这一身本事,白教人耻笑了去。”他不过是说个顽话,自己说着便笑起来,穆临安听了也不由笑起来,两人现下无酒,便对饮一杯清茗,直觉清爽自在。
行止又道:“只是行止有一事当真不明白,还望临安兄指教。”
穆临安笑道:“行止兄但说无妨。”
行止细细问道:“多听说临安兄行侠仗义,难道天下无道?为何众生疾苦?”
穆临安叹息一声:“我原也料想不到。原来我也是世家子弟,后来家道中落,当真是看透世间人情冷暖。此后四处游历,更是看了世间百态。”他原不是话多之人,只是行止问的恰是他心头所好,因此说起来更是快意。
穆临安长叹道:“我记得那一年洛地闹了荒,我偏巧到了那里去,那番情景直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他越想越觉可悲,“易子相食,人吃人都是常态,那灶前都是森森白骨,教人不寒而栗,这人不是饿死,便是被人杀死。”
往后的话他再说不下去,行止眼前仿佛就是那情景似的,他冷冷地打了个寒颤:“我只当书上写的早已久远,难道本朝本代竟还有这样的事情?”他皱起眉来,“那年的荒我也记得,朝廷不是拨了大笔的银子去赈灾?那时我虽不大,可也是记得当时银子花的流水似的,怎么洛地仍旧这样的情形?”
穆临安听了这话,咬牙恨道:“朝廷的银子不过是一层一层又回到那些人口袋里头罢了!这些银子哪里能真到这些穷人嘴里去?这一层层的官员,只晓得自己钱袋鼓不鼓,旁人的生死,尤其是这些平头百姓的生死,他们哪里会搁在心上!”
行止听了这话,心凉了大半,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修齐无论做了什么,到了下头,都被这一层层的蛀虫给啃噬光了。他叹息道:“普天之下,难道就没了清官了么。”
52书库推荐浏览: 楚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