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爹。披甲带刀,威风冽冽。
清风中,我们骑马相对,看着对方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一时失神。
我是他儿子。他是我爹。他造就了我。那时把兰陵军令扔给他,不过是做了最坏打算,没想到他能坐到如此出色,短短时间就御驾了这剽悍骄傲的八千铁骑。我不了解他,他不了解我。我恨他,他厌恶我。可我们是父子。
血缘,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身后是小鬼。眼见着长高了很多,变得又黑又结实。骑着一匹小马,身上穿着小号的轻薄型护甲。只是默默地看着我,面无表情。
爹冲我伸出手,嘴角微微上钩。“欢迎回来。”他说。
我也伸出手,在他的掌心捶了一下。“是,我回来了。”
他勒马转身,我们策马离开。
“娘在谷里。”我低声说。
“我知道。他现在在这里最安全。”爹看了一眼沉烟谷,神情如常,“你的飞云卫都已经潜进了谷里。没有问题。”
知道触怒兰陵王是什么下场么。嗯?我微微笑着,颇有些期待地看着,沉烟谷外广阔的平原。
不出所料,大凛已经进军柳国,接着那次失败的“武林大会”的由头,以保护柳王安危为名,若兰清进驻柳国国都蘩焉。柳国国王抱病,柳国驸马凌静又和照龄世子代其处理朝政。柳国朝廷开始不声不响地变动人员,一些老臣告老还乡。
“动作大了点。”爹看了一眼线报,“倒真是没看出来。凌静又的心思竟然这样沉。”
“只有一点比较可以。”我皱眉:“那个照龄世子不是真的。如果那些人是荣华公主以前培植的亲信的话,没道理让他继续装下去,因为真正的世子已经回到柳国王室了。”
“不是不可能。八成是现在的比真正的好控制一些。”爹冷笑:“你以为荣华公主是多运筹帷幄的人?不过就是一蛇蝎心肠的毒妇罢了。她得罪的人可不少。”
“爹,你可认识柳范昔?”
爹点点头:“认识。当年一起打过仗。怎么?”
“柳将军可有家人?”
“有。”爹想了想,说道:“其实柳范昔是大凛的人。”
我略略吃惊:“那当年歌舒霆那事,听说他也有份啊!”
“先帝曾经逼他发誓,无论何种情况下,都绝不暴露身份。”爹弹了一下手中的剑,剑锋嗡嗡作响:“所以他才会……那样做。他的人物便是在柳国发展大凛的线人,否则你以为若兰清哪能那么容易地接到你的信?”
“这样说来,柳范昔的家人的确是在大凛喽?”
爹神色有点怪地看了我一眼:“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吧……”
“嗯?”
“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年他曾经求我以后帮他照顾他在柳国的孩子,当时好像是还没出生,不过……后来就不清楚了。”爹蹙眉,想了半天:“那是我遇到你娘之前,后来的就没顾上了。”
“然后他就自杀了?”我问。
“好像是的。他完成了任务,在先帝陵前自杀谢罪了。”
我点点头,没说话。
沉静半晌,爹突然开口道:“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了吧。”他用修长的手指在桌上划着圈,看似轻巧,桌面上却留下浅浅的划痕。
“干什么?”我笑,“当然是要天下,兴则要天下同兴,亡则要天下同亡!”
爹一挑眉,看了我一眼,唇边漾开一丝微笑——“是个不错的主意。”
还是战场。还是杀戮。这个世道生存就是得别人的死亡。大张旗鼓地用着兰陵王的军旗,告诉世人,我兰陵王回来了。随便进占了一个城。军队在城里稍作休整,明晚便要进柳国蘩焉。
这边正说着,忽然守城士兵大喝:“什么人!”
你喊了他能回答你么。爹站起,看向窗外,烛火明明暗暗地将光线分割着。这么看他,竟然有几分狰狞。
“怎么了?”我有点疑惑。爹摇摇头,沉思半晌,径自推门出去。我随着他走出来,看见几个士兵拿着矛对着一个人,口中呼喝到:“好大胆子!到底什么人!”那人倒在地上起不来,一个守卫一脚踢到他胸前,那人便在地上痛得缩成一团。爹喊了一句:“慢着!”那几个守卫退开,爹上前把那人翻了过来。
竟是师父。不由怔仲,腿竟迈不开半步。借着月光,师父的身上脸上全是伤,衣衫褴褛,脏臭难闻。他勉强睁开眼睛,见是爹,拉开嘴角笑了笑,却是苦不堪言。
一时之间,似乎是时光逆转。那年的破城墙脚下,那清俊异常的人一脸鄙夷地俯视着我,“想做我的徒弟么?”
我低着头,这时的师父,没有看我。
爹抱起他,看向我。我清醒了一般扬扬眉,“怎么?”爹顿了顿:“收留下他吧。”看我没有反应,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抱着师父进退两难。我攥着衣襟,长叹了一声:“这是自然的。他是我师父么。”
叫人收拾出来一个房间,爹把师父清理了一下,抱了进来。
师父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吓人。身上青青紫紫,红肿破皮,一身上下到没有完整的皮肤了。我捻起他的胳膊细细检查,很多伤口附近都有一些细小的针眼,却不是在穴位上。爹给他把了把脉,皱眉道:“脉象微弱。”我点点头,命人取出些金针来,固定住他的几处大穴,爹在一边疏通筋脉,运功引导师父的内息自行调整。
“霍奉的气海被点,所幸他原本内力深厚,没有破,功夫保住了五六成。”爹叹息道:“竟然会这样。凌家的小子,未免也太忘恩负义了些。”
我收起金针,不解地看着爹:“您怎么知道?”
爹把师父安顿好:“这是嘉摩族的附穴法,不在穴位上施针,只在感觉明显的穴位旁边一内力附针,效果更好,更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罢了。”
“凌静又看样子不简单。”我淡淡道,“师父都下的去手。”
爹看我一眼:“他看来是知道了。”
我抬头:“嗯?”
爹站起身,随我走出房门,轻轻掩上们:“你可知三百年前,嘉摩族族长受命炼制长生不老之药?”
我点点头:“有所耳闻。”
“霍奉便是当年一个药童。药童是丹药的容器,失败的话,会被丹药反噬,死的很惨。霍奉和他弟弟是幸存下来的几人之一。”
“那这么说,这种药确实有了?”
“有。不过后来大凛皇帝服下之后几天之内便犹如僵尸,甚是恐怖,而且还活着。继任皇帝大怒,命人屠山。”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不是重点,当年为了控制住几个成功的童子,嘉摩族族长收养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就是‘貂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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