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_沉佥【完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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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拣尽寒枝》作者:沉佥

  文案:

  阴差阳错,误会重重,一朝皇权更迭,几度爱恨痴缠。

  幽人孤鸿何归去?拣尽寒枝不肯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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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一、知谁相思苦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苏东坡这阙《卜算子》慨叹命途多舛,孤寂却不乏刚绝,最点睛一笔便在这“拣尽寒枝不肯栖”。每每读到此句,嘉斐总难免慨叹。

  拣尽寒枝。拣尽寒枝。纵然已是沙洲孤鸿,依旧傲骨不折,拣尽寒枝不肯栖。

  不知当年抄这首词给他的那只孤鸿,如今又栖息何处?

  思及故人,嘉斐顿时又是满心惆怅,目光愈发胶着在这一方字卷上,挪不开半分。

  忽然,却有个人声在身后响起。

  “二哥,你又在这儿‘睹物思人’了。”那嗓音懒懒的,透着三份挑剔谑意,不用看,也知必是他四弟嘉钰。

  嘉斐微笑了一下,将掌中字卷仔细卷起,收拾停当,才回身对嘉钰道:“四郎来了,坐。”他一面引嘉钰坐下,一面却冷脸向外间斥:“都犯困呢,安康郡王来竟也不报!”

  “少在我面前摆你的亲王威风。人是都报过的,可惜靖王殿下您走了魂,没听到罢了。”安康郡王嘉钰一声轻笑,挑眉时那凤眼尾儿斜飞,当真似有风情流淌。他闲闲散散在沉水小榻上倚了,随手捡一粒剥干净的葡萄扔进嘴里。这葡萄不算顶好,虽用吴盐细细渍过,入口仍有些微酸,一干王公贵戚中,大概也就只有二哥还愿意吃了。嘉钰舌尖儿酸得卷起,心里竟也跟着酸涩起来,瞥了眼书柜中二哥收藏那卷字的玉匣,鼻息一凉,似漫不经心开口:“字的确好啊,能写得这样一手字,若说‘芝兰玉树’倒也不过,但究竟什么样的人物竟当得起‘拣尽寒枝’这四个字来?几时二哥若是真找回来了,可千万别忘了让我也见识见识。”

  嘉斐正翻着书册,闻声手上微微一顿。听四郎这语气,显而易见是不信此世间还能有如此一个“拣尽寒枝”的人物了。他抬眼向嘉钰瞧去,也不反驳,反而愈发笑得温和了,“你睡前的药可都按时吃好了?不要放风在我这里就不上心,回头闹出什么好歹,叫我怎么向父皇与贵妃交代?”

  嘉钰将那只沾染了葡萄汁液的手指含在齿间,舌尖儿打转一舔,反问:“没吃怎样?你喂我么?”他此时是才睡醒转一觉,乌发随意挽了个髻垂在脑后,余下些青丝尽披散在肩上,映着白肤红唇,俨然一个慵懒美人,眸子乌漆漆的,就把嘉斐望住不放,真真波光潋滟。

  嘉斐怔了一瞬,不由心下悸震。这个小四儿啊……他扔了书,起身也到那沉水榻前坐下,一面着人进药来,一面笑斥,“还是这么淘气,跟个娃娃似得,走路也不见声响,一开口就要人命!”

  他这话说的亲昵,嘉钰很是受用,愈发蜷身向他倚了倚,眯眼笑得像只吃够了嘴儿的狐狸。他用额角蹭着嘉斐肩膀,低声问:“就要你的命,你给是不给?”

  他自然是说个玩话。不料嘉斐听着倏地就变了脸,堪堪盯住他。

  如是一盯,嘉钰刹那慌了,心知失言,忙揽住兄长,撒娇讨乖道:“谁真要你的命了,要你长命百岁着天天给我喂药呢。”

  嘉斐这才缓下面色,叹一声。侍女们捧了药碗一层层进上来,他伸手接了,试试温度,在嘉钰鼻子上狠刮了一下,斥:“再这么胡闹下去,明儿我就请父皇赐你开府。”

  嘉钰狡黠扬唇,驳道:“那怎么行,我这个身子骨你也晓得,没人看着就要死了。不住你这里,就得回母亲那里去。瞅着小七儿那毛还没长齐全的奶娃子也给赶出来了,什么‘代天巡抚’,根本就是借口,回京来一准赏他个郡王,扔出来开府自立门户。我都这么长个人了,父皇哪里还肯摆回去?叫他那三千佳丽天天瞧惯了我,再瞅瞅他老人家?我怕我还没病死先横死咯。还是只得赖着你。怎么,你嫌我了?真舍得,你就把我扔出去让我死在外头好了,还开什么府,劳民伤财兴师动众恁得麻烦!”

  “四郎!”

  这一番口没遮拦的,听得嘉斐哭笑不得,气恼也不知该骂他什么,便板起面孔道:“成天在我这里胡言乱语,别给我惹是非了。就把你扔出去再挑个郡王妃来看着你!”

  嘉钰方才还笑着,一听这话,猛一下弹直了身子,俊脸照在灯火下已如涂蜡。“你自己都没立妃,凭什么非给我塞一个?”他瞪住嘉斐,嗓音紧涩。

  嘉斐气定神闲道:“我好歹有阿崔,再说,棣儿都两岁了,庶长子也是长子,这事儿挑剔不到我身上。”

  闻言,嘉钰益发面白如纸。“你可是说真的呢?”他咬牙冷笑一声,“我知道,怪我方才又埋汰了靖王殿下‘拣尽寒枝不肯栖’的甄贤,惹得殿下不痛快,殿下要骂两句,我也就听了。可您殿下犯得着兜恁大一个圈子拿这等话来气我?可真是……真是……好!”他说到这一个“好”字,早已煞红了双眼,忽然摁住心口,竟一口血喷在当场,连哀声也没有。鲜红滴在那一身月色蚕丝衫子上,晕开了,犹如烙雪寒梅。他吐了这一口心血,顿时人也没了支撑,望着便软倒下来。

  “四郎!”嘉斐吓了一跳,慌忙搁下药碗扶住他。侍女们大抵是见惯了,早有准备,忙递上热巾子。嘉斐接过来,细细替嘉钰把唇边血渍擦了,搂他在怀里,一面柔声哄慰:“看你想去了哪里,说两句玩话又动什么真气!来,快把药喝了。”一面又端起药碗来,舀一勺,送到他嘴边。

  嘉钰不张嘴,牙关紧咬,只把那双乌深的眼睛死死望住嘉斐。

  这眼神竟如垂死幼兽,哀得嘉斐心下一软,长叹一声,道:“快喝药,你若是自己不愿意,我哪里真能赶了你出去?”

  听得这话,嘉钰眸色才终于松懈下来,连面颊也恢复了一抹红润。他靠在嘉斐肩头,就着将药啜入口中。

  黑红药汁苦得他立时皱起眉来,舌根下压,险些就要呕出来。

  “别吐,良药苦口!”嘉斐忙捂住他嘴,哄道:“你就捏住鼻子一气儿咽了罢,蜜水儿、糖豆子早都给你备齐了,就等着往你嘴里送呢。”

  嘉钰扭头深深看他一眼,也不知是还伤着心,或是给苦药激的,竟是眼眶湿红。“咱们俩究竟是谁要谁的命啊……”他低低哀了一声,夺过那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嘉斐赶紧递上蜜水给他漱口,待服侍他衔了糖豆在小榻上重新倚下,才略略松了口气。

  侍女们早把血迹都收拾干净了,又来请嘉钰更衣。嘉钰拗着性子不让人碰,把她们全轰了出去,险些踢翻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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