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贤!你搞什么!”
这气急败坏的一声喊,连眼睛也亮起来。
甄贤原本就还很虚弱,这种小动作能撑多久,见嘉斐这便算是清醒了,顿时力竭歪回床上,想笑却又疼得厉害,只能蜷起身子不停地抽气。
嘉斐终于醒回神来,知道甄贤其实是故意自己又把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压裂了,气得两眼一阵阵泛黑,手也抖了,恨不能骂他两句,可见他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却又骂不出口。
“你还敢说我吓你?”
他双手按住甄贤脑袋,就如儿时嬉戏打闹一般,想把那张埋在被褥里拼命憋笑的脸强行掰过来,却又怕再扯到甄贤伤口,只能抱着那颗脑袋定住了。
甄贤却自己转过脸来,一瞬不瞬望住了他。
第44章 二十二、入狱(2)
“你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嘉斐略一怔。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时间已过去了多久。
看见小贤重伤晕倒在血泊之中仿佛就是上一刻的事。
一定是他急晕了头。
“我不累。”嘉斐忽然有点心虚,忙安抚一句。他殷勤扶甄贤在床头靠好,又不放心地仔细往甄贤腰后背后加了几个软枕,确认般追问:“你伤口还疼吗?”
“疼。嗓子也疼。”甄贤便老老实实回答。
小贤的嗓音还嘶哑得厉害。
嘉斐忙倒了杯药茶,仔细试好温度,送到嘴边一口一口喂下去,直看着甄贤喝完了,才又关切地问:“好些了?还要吗?”
他是真关心甄贤伤势,脸上全是无法掩饰的担忧。那神情,与当年十来岁时并没有太多变化。
可殿下又分明变了那么多。
甄贤忽然觉得唏嘘。
“我想起小时候,那次我偷了爹的书,还拿给你看,结果误了上课被抓个正着,连圣上都惊动了,爷爷狠狠打了我一顿,然后你来看我,还陪了我好久,照顾我养伤……”
“你就是有能耐,总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嘉斐被引得回想起当时,不禁扬起嘴角。
甄贤也莞尔一笑,又接着说下去:
“不过你不知道,后来我好了,你回宫以后,爷爷转脸就把我爹也狠狠打了一顿,怪他尽收些奇怪的书在家里惹祸。我爹那么大的人了还被打得屁股开花,半个月没能下床,更不能去上朝,只好告病在家里哼哼。我娘当时都吓坏了,哭了好多回。”
说话时,小贤的眉目间有温情与哀伤流淌,嗓音里也有无限眷恋。
小贤一定又是有所感怀,思念家人了。
也难怪,毕竟刚刚死里逃生,还有重伤在身,正是难过脆弱的时候。
嘉斐无言握住甄贤的手。
这一直是他一块不愿深思,甚至不想提及的心病。
是他的父皇,杀了小贤满门。
明明也曾倚重信赖多年,恩宠有加时也能同盏饮酒无话不说,然而圣心难测,一念凉薄,说杀也就全杀了。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在父皇身上,真可谓体现的淋漓尽致。
按理说,他和小贤是有血仇的。
当年他曾忧心忡忡,唯恐小贤从此连他一起恨上,再不肯如往常那样与他好。是以,小贤从岭南回来找他时,他简直欣喜若狂。
但他始终欠小贤的。
这一笔债,是父皇的,便也是他的,即便小贤不和他讨,已经欠下的,也永远不会消失……
可这件事他该如何与小贤说呢?
他根本说不出口。
“小贤……”嘉斐犹豫着唤了一声,终于还是没法说下去。
他心中已是思绪万千,甄贤却似根本未察觉,仍任由他握着,兀自说下去:
“殿下,我刚才,梦见我娘了。
“娘让我好好陪着殿下,照顾殿下,说不然殿下就会变成厉鬼。”
变成厉鬼?
嘉斐忽然心下一紧,疑虑扭过脸,紧张地看住甄贤,连眉头都毫无意识地又皱起来。
可他却见甄贤浅浅冲他笑了一下。
“但是我知道殿下不会的。”
第45章 二十二、入狱(3)
嘉斐愣住良久,心下五味陈杂。
他忽然觉得他无法确定小贤是不是在试探他。
也许小贤是察觉了什么,所以变着法给他提醒。
假称以鬼魂托梦之类,都是所谓直诤进言时常见的说辞。毕竟忠言逆耳,不挖空心思说话的人,大多死得早。
只是他和小贤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何至于如此呢……
一瞬心绪万千,嘉斐静了一瞬,故意板起脸,挑眉反问:“哦,我不会,你就可以不好好陪着我了?”
甄贤却仍是轻笑。
“你不会,我也不会。”
他望着嘉斐,眼中一瞬踟蹰柔软,光华闪烁以后,是低软诉说与藏于眼帘之后的无限情愫。
“甄贤心里……从未离开过殿下。”
嘉斐呆呆望着甄贤,简直恨不能当场给自己一耳光。
他怎么能起了那样混账的念头。
他竟然怀疑小贤。
难道他不知不觉间竟也成了父皇那样的人么……?
心里骤然堵得慌。
嘉斐闷头抱住甄贤,如同幼时一般,把脸埋在甄贤怀里,丝毫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不经意泄露了几许撒娇意味。
“我送你的东西,你若是不喜欢,随手扔了也罢。不许给别人。”
他从怀里摸出那块翡玉,再一次塞进甄贤手里。
“你把圣上赐的宝玉拿来送我——”甄贤猛瞧见这枚玉,惊了一瞬,立刻便猜知是陆澜将玉还了回来。
殿下果然是心里怪他了。
甄贤当然知道嘉斐什么意思,颇有几分尴尬的还想推拒。
但嘉斐却与他十指交缠,牢牢将玉握在他掌心里,整个人也倾身压上去,“赐给我了,就是我的,我爱给谁就给谁。何况我原本早就给你了。”
甄贤无法只得由着他这么腻着。
一旦到了京城范畴,他就必须戴上镣铐枷锁,由张思远押送着,直入诏狱,再想见殿下一面恐怕就难了。
此刻纵然放肆也罢,只要能与殿下在一起,哪怕多一刻也是好的。
“殿下,到了京城以后……”甄贤觉得眼角濡湿。
“嘘,到了京城以后的事,到了以后再说。”嘉斐立刻堵住他,“你还伤着呢,再睡一会儿吧。”
于是甄贤便只好贪恋的闭起眼,顺着他,什么也不想,享受这一刻短暂宁静。
直到次日清晨醒来,嘉斐才渐渐整理清楚思绪。
做过的事,他当然都还记得,说的话却未必句句出于本心。
也可能,是太过顺从本心了。
小贤还沉沉睡着,显然如此沉重的伤势还是消耗太过了。
嘉斐蹑手蹑脚地爬起身,小心翼翼为甄贤掩好被角,理好自己的衣物发冠,又仔细擦脸漱口,才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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