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粉嫩的小手,食指在光亮得可以拿来当镜子用的头盔壁上戳了戳,然后又绕着流苏红缨摸了几圈便玩得爱不释手。
青年呵呵一笑,将小孩抱坐在腿上,看着头盔问道:“喜欢吗?”
粉嫩小孩点点头,头盔抱在怀里,依然玩得不亦乐乎。
“从今以后,我就是齐国的大将军了,我要把所有来犯的敌人赶出我们的土地,我要把齐国壮大成再没人敢来欺负的国家,将来等你当了皇帝后,就可以不用再像你父亲那样卑躬屈膝,看别的国家君主的脸色了。”
最初的豪情壮语总是美好得让人想流泪,青葱的岁月往往书写得有多快乐,也就预示着后期反弹得有多痛。
那个怀抱头盔一脸懵懂却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的小孩可曾想到,当初那个说要当他的天让他自由飞翔的人,最后却也是剪断他翅膀的人。
理想和现实,似乎总是这么的背道而驰。
可笑吗?
不可笑。只是些微的让人有点湿了眼角。
使劲的眨眨眼,眨掉那不该有的忧伤。齐国皇帝单手将头盔托于身侧,抬了抬手,免去了众人的跪拜,说了几句皇帝对凯旋归来的士兵们应该说的赞扬和嘉奖,然后转身自己一个人走了。
也曾在午夜梦回时轻声问道,如果现在的这个将军没当将军,现在的这个皇帝也没当皇帝,这一切是否就如先前那样平凡恬淡?
答案是,没有如果。
时间就是一只无形的大手,不管愿不愿意,它都会推着你往似乎早已经既定好了的轨道上走去。
漫天的白布和飘飞的圆纸花,齐战的葬礼以国葬的规格办理。
百姓们只知道是他们的战神陨落了,却不知道,那个沉甸甸的上好棺木里装的只是个衣冠冢。
没有人知道天启的皇帝要一个别国将军的尸体做什么,而且也不知道他们把尸体运到了何处。一切就像石沉大海,再不见一点波澜。
按照习俗的庆功宴因为齐战的死也取消了,当太监传完口谕后其实众人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在这么沉重的气氛下,哪还庆得起来啊。
众人都走后,刘舒城单手搭在石碑上,看着上面的墓主名和生平事迹。
“原以为你有颗篡权专政的狼子野心,没想到关键时刻,你还能为保全国家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就凭这点,你就是我刘舒城值得敬佩的人。”
一双黑靴走来,在他身后站定,垂在身侧的右手指缝里,一根黑色的羽毛悄悄滑出蓄势待发,“将军永远都是心系国家的。只不过他始终相信自身越强大才能越好的保全这个国家。”
白云匆匆,幽幽地遮住了太阳的光耀,整个天地刹那间暗淡无光。
刘舒城没有说话,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半响,才仰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眯起眼睛望向那云后的太阳,“只是太过于专注自己的强大,会把他的主人挤得喘不过来气了。他忘记了我们始终是臣子,臣子不需要太强大,臣子只需要一个强大的君主就可以了。”
这话说完,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一个仰头看天,一个低头沉吟,风打着旋儿轻轻的扬起两人的发丝,衣摆翩然翻飞猎猎作响。
静默半响,指尖的羽毛又悄悄滑回了袖口里。
地上的阴影逐渐散开。
云被风吹走了,太阳依旧耀眼,大地重见光明。
“大人,你伤还没有好,该回去歇息了。”这时候阿武从后面走来,魁梧的腰间一把墨黑的大斧闪着细碎的光亮,血红的纹路在走路晃动间竟让人产生了几分妖异的错觉。
都走了,周围又空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人、一碑。
无涯抬起眼睛看向了远处的群山,一向无悲无喜的眼睛里第一次涌上了一点不知所措的迷茫,眼角处的墨青色图腾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条裂开的沟壑,以近乎脆弱的姿态容纳遮盖了满脸的凄迷与苦涩。
大概天空……真的是空洞的吧。
刘舒城走后,无涯又在齐战的墓碑前呆了片刻。
远处的黑鸦扑扇着翅膀呱呱地飞过了天边西斜的金红太阳。
身后的草地上传来青草被碾踏的声音。
一双明黄色的鞋在他身后三步的地方站定。
“听说你是齐将军的得力助手风无涯?”
无涯转过身,眼前的人虽然着装低调朴实无华,却掩不住一身的显贵气质,这个人就是早上刚在齐战的葬礼上致过悼念辞的人,齐国的一国之君,齐天际。
无涯双手抱拳微微欠了欠身,“是的,皇上。”
“听说你这次在战场上出力不少,足智多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齐将军走了,他的位置总要有人接替,你愿不愿意留下来辅佐朕?”
“皇上,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答案。”
“你说。”
“这么华贵的墓穴,里面放的却只是一副空的棺椁,你说百姓们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们怎么想与朕何干?”
“一个帝国的神话就这样终结了,到最后连尸首都被敌人掠去了,这算不算一个国家的耻辱?”
“朕也没想到天启国的人居然也会插手,而且还掳去了齐将军的尸体。死亡乃战场常事,并没有什么耻辱一说,不过一个神话的终结必然会有另一个神话的诞生,你愿不愿意当齐国的下一个神话?”
无涯并没有回答,只是站直身子侧过头,看着山下面不远处长长的车队,装载了满满粮食的马车,随着吱吱呀呀的转轴轱辘声,一路浩浩荡荡地向远方行去。
“那是给俞国的粮食吗?”
“是,朕答应他们的赠梁请求了。”
静默半响,一个声音幽幽地轻声说道:“这个就是用齐将军的性命交换来的馈赠?”
无涯转过头,直直地看着齐天际,满目阴霾,“你们真是设了好大的一盘妙棋啊。皇帝陛下。”
“放肆!”齐天际微微仰起下巴厉声说道,“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无涯顿时清醒了,抿着下唇后退了一步,站定后还是像刚才一样欠了欠身向齐天际抱拳说道:“我失礼了,还请皇上恕罪。我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身后传来了齐天际的声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才是齐国的主人,希望你别忘了这点。”
无涯顿了顿,没有回头,依然直直的向前走去,只是身侧两旁的双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由于又呕了一次血,无涯被强烈要求卧床静养。床前每日汤药不断。
这次不同于在战场上匆匆请的大夫给处理得那么潦草了,皇帝专门派来了御医住在府里每天给问诊把脉,御医说,这是伤到肺了,须得精心调养,不然会落下永久的病根。说是休养,实际上跟□□没什么区别。无涯看了看窗外,来来回回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而他却不能踏出这个将军府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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