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魂生_川絮长灯【完结】(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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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雍一语成谶,既然是两厢都动了真心,想凭借三两句浮于皮毛的解释就把人打发了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何况秋笙虽说原本并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在楚翛的来历身世上却分外执着地想把当事人糊上的一层窗户纸揭开。有这份心思,又有九尊帝王的身份给他做后盾,就是秘密藏得再深,他都能掘地三尺给挖出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过是时间问题。

  说白了,只是想日后不再有任何后顾之忧。

  万岁爷这头在南疆抓耳挠腮,后顾之忧的本尊却在花都逍遥自在,一时间全然将京城和昆仑山一堆破事全丢到了脑后。

  楚翛前来之前曾以为许留山口中的“剔骨清血”该是种血淋林的残忍情景,却没料到居然是这般几乎可以说是无关痛痒的治疗手法,加上许留山下手又极为轻巧,连下刀出针都没有多大感觉,屋里又时时刻刻烧着安神的香料,他竟常常放着血就那么没事人一样地睡着了。

  大概是常年身处各种疼痛之中,早已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与之相安无事地共处下去,破皮流血之类大抵也能适应。唯有在许留山立起刀锋狠狠戳他脊梁骨时,楚翛才会从睡梦中猛地惊醒,神智回笼后便会自行压制住因剧痛而生的轻微颤抖,恨不得即刻变成彻头彻尾的聋子,便不必再听着大尖刀透过皮肉在骨头上生剌硬磨的刺耳声响,一面头皮发麻一面还要克制住暴打大夫的冲动,滋味简直绝了。

  剔骨在每日太阳将落前半个时辰准时开始,首次直接剔到了半夜三更,在那之后时间渐渐变短,几个月过去,如今居然能在半个时辰内解决问题。等楚翛咬牙平静了呼吸,一抬眼,天角竟还有黄昏光晕。

  他一伸腰,试探着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接过许留山递过来的一碗黑乎乎的药汤,仰头一口干了,轻轻皱皱眉嫌弃道:“怎么这么苦。”

  “你就看看这两天你清的黑血,再不上点狠药,你还要不要活下去了?”许留山算是看透了这个人,去年还吵吵嚷嚷着要上断头台,现在又恨不得一口气活到下辈子去,嘴上便不再有顾忌,“加了些红枣入药了,再受不住,喝完药拿蜂蜜水清清口…甜食就别碰了。”

  楚翛一张脸顿时憋成了苦瓜。

  他平心静气在这里已经与世隔绝很久,前来之时,微风拂到面上还是有些微冷,如今却已是入了三伏,门外高枝上的蝉都开始吵闹了。

  他带着满嘴的苦气晃晃悠悠出了门,许多天未曾见光的眼睛猛地被落日余晖刺了一下,楚翛微微抬手挡了下,突然间便从这夕阳西下的残景中体味出无限的生命力来。

  不到一年光景,自以为早已死透的心肝竟重新有了鲜活气,只觉若是山河太平、昆仑咒解后,依着那人所说,如此这般潇洒快活半生,倒也着实不错。

  他正兀自瞅着万家灯火微微上神,肩膀便被许留山轻轻拍了一下,回身,正对上一根朝着脖子扎过来的小针,楚翛下意识地向后一仰,脖子倒是躲过一劫,手腕却被人拧住了。

  许留山眯缝着眼睛探了把楚翛的脉搏,神情稍有缓和:“心气血脉都稳了不少,剔骨再有半个月就不必每日都动刀了。你自己感觉呢?体力、精神、神智,可都好些了?”

  他言语间就差直接问出楚筌这个名字了,楚翛了然一笑:“倒是相安无事,最近老实得都有几分蹊跷了。恐怕是见了你这怪胎老是往我身上戳针,都把他吓跑了。”

  许留山没心思跟他拌嘴:“都并不必你费神压住了么?这些日子一回也没出现?”

  楚翛摇头。

  “按说你剔骨清血这段时日是心力最不受控制的时间,他不趁此机会动手,怕是暗地里谋划着些什么更奸邪狡诈之事。等着从我这里走后,赶紧去趟天渊寺,你说我杞人忧天也罢,这些事情到底是要早做打算。”

  晚风乍起,许留山推了楚翛后肩一把:“回去早些歇息,别有事没事老是熬神。”

  楚翛这些日子不是受苦受痛就是在床上趴窝,只觉若是长久地再睡上些时日,都快跟这张小床产生感情了。

  眼瞅着楚翛步伐虚浮地进了屋熄灯睡觉,许留山这才从袖口拿出一管草药,右手握着两块火石快速一搓,空中渐渐弥漫开了淡青色的烟雾,一只白鸟自角落循着药香飞到了他的手上。

  他伸手从鸟爪上取下一卷纸条,再度回头确认了一遍走路没声的楚翛并没有要半途杀出的迹象,彻底放下心来,轻轻展开了信纸。

  消息是柳石柳苇打探来的,当年这两兄妹得了急症,多亏他许留山妙手回春这才保住了小命,左右也是孤儿,为了报恩便留在了花都驿站给他打点上下。后来听闻崔嵬阁阁主要下山,他便派这两人耍耍嘴皮子把人糊弄过来,谁知道遇到了狠角色,两人都挂了彩不说,柳石更是连一身武艺都被废了个干净,愣是花了半个月才爬回家来。养好伤后,便偷偷在昆仑山居民那儿打听打听消息,回头报告给许留山。

  柳石筋脉尽断,柳苇干脆连字都不会写,每次消息只能由当哥哥的一笔一划慢慢描,最多一回不过百字。

  许留山几乎一眼看完,眉头渐渐皱紧了。

  昆仑山北崖,楠磺竟然再起纷乱。

  第47章 异动

  当时出口许下诺言要替楚翛除毒骨时,许留山本人便疾言厉色地命令他这段时间只需养精蓄锐,除了安心养身之外一干大小事务都不许惊动半点神思。

  许留山对着楚翛已暗下去许久的屋子呆愣半晌,看着手上一左一右两封信件,突然有一点后悔自己这般武断的决定了。

  白鸟之后又有一只鸟飞来送信,却是远在威州西北军大营的何灵雨寄来的,他打眼一看,头皮顿时又是一炸。

  威州边境再起战乱,北骊竟再造赤血,皇帝御驾亲征。

  饶是他这些年不问世事,却还是看出这两件事之间必有联系,也心知肚明此事必定重要至极,甚至可能关系到威州战局。等半年之期一到,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对楚翛和盘托出,免得将大事再误一步。

  想到这里,许留山不免打了个冷战。

  到时候楚翛发觉自己早就知道,却偏偏拖住时间不告诉他,会不会直接被乱棍打死、抛尸荒野?

  他听到屋内传来楚翛均匀绵长的呼吸,知道这人是已经睡熟了,迎着晚风吸了吸鼻子,揣着手走进了一旁的客房。

  与此同时,秋笙已在西北军大营里呆了一个月了。

  他当年留在南大营里跟着韩老将军平定南蛮叛乱暴起,跟萨满川木算是老对手旧相识了,对对方的战术套路也多多少少能摸出一点门道,而对于北骊战场的几位宿敌却一无所知。

  上回跟拉图还交过一回手,虽说这老狐狸藏着尾巴,半主动地吃了一回败仗,但大体作战风格还是能了解个三四分。至于这个新上任的邓七,秋笙除了知道此人长得五大三粗不像个好人样,并且对他刚刚见面便开了大炮要炸人的行为极端不满之外,便对邓七再无印象。战场之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秋笙如今纯属两眼一抹黑,全靠老天爷降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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