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灵雨天生对红尘中情愫少根筋,连城这么猥琐的语气都没能让这姑娘往少儿不宜的方向动动脑子,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哦”了一声,什么问题也未曾问,目光始终落在眼前的地图上:“楚公子精通各地文字,二位倒是可将这图纸拓出一份来给他寄去,让他帮忙看看。”
郑南探头探脑地在何灵雨脑袋后头来回晃悠:“干嘛非要拓一份?我抄抄寄去不就成了么?”
何灵雨以为他在开玩笑,一时竟没搭腔。
郑南:“何姑娘?”
何灵雨颇有些莫名其妙地回头,这才发觉此人竟是说的认真话,不得不开口解释:“郑将军,这些文字多一点少一撇意义都大不一样,万一您在誊抄时有何不注意,原先有两个勾的一个字写成了一个勾,整个词语可能就与原先的意味背道而驰。我建议将军还是拓下来为好。”
连城在一旁险些没笑出声来,幸灾乐祸地拍拍郑南的肩膀叹道:“老兄,没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了,这要是弄出个好歹来,小心以后子瞻再逮到你偷吃鸡腿,非打断你的腿给你吃了不可。”
秋笙不是那种有事没事瞎传扬这种破事的人,定然是当时连城正在楼顶上飞檐走壁时偷看到了。
何灵雨小心翼翼地卷好图册,顺便拿一种关爱羊癫疯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郑南:“…”
他西南提督威风凛凛的形象就这么崩塌了。
连城端出一副十足欠扁的表情接受了郑南毫无杀伤力的眼神攻击,一看到何灵雨走来,瞬间变脸成为正经八百的锦衣卫指挥使:“何姑娘。”
“花都中的这些支路只通一个中点,节度使府衙,以我的能力,也只有到此为止,剩余的古文字只有精通此道之人才可有所破解。连大人,若是再无他事,我便告辞离开了,威州战场还在胶着,我只跟王将军要了十天的假。”
连城眼神一暗,节度使,又是一个牵扯上朝廷官员的大事。
他弯腰作揖:“多谢何姑娘,慢走。”
她脚下生风似的,无声无息地便转身出去,郑南也全然忘了连城刚刚落井下石的损人不利己之行,转而拿刀鞘捅了捅他的肩胛,问道:“威州那头打仗,她一弱女子去了能干嘛?”
“北骊人擅长研制新军械战甲,全新的东西一上战场,西北军很可能一时反应不过来敌方的破绽在何处,何姑娘只要在高阁上远远一看,便能将对方战甲战车的弱点和致命处估摸得八九不离十,增加西北军一击必杀的几率。”连城道,“咱俩先去节度使那儿探探虚实,先别让大队人马打草惊蛇。”
郑南伸了个懒腰,皱皱眉埋怨道:“你刚才干嘛把人家放跑了,咱多久没跟姑娘呆在一块过了。”
连城斜眼扫了他一下,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君子不夺人所爱…咱们还是老实干活比较合适。”
第53章 内乱
秋笙觉得自己大概还是太年轻了。
他居然连这帮天天坐在朝堂里的老鸟的心思都看不懂了。
楚翛一如既往地靠在房柱上逐字逐句地读医书,两人平时若是无事,多半都是和平共处在一个屋檐下各做各的事情,互相干扰一般是不存在的,这当然只是楚翛一厢情愿的想象罢了。
这书册上一个篇目中的内容竟是他从未曾涉猎过的,楚翛多看了几遍,还是决定找支笔一五一十记下来为妙,一抬头,却看到秋笙踩屎吞粪一般的表情,快步走上前,将书本一搁:“怎么?”
那封经过陆允和王九斯精心编排过的信件顺利地抵达南大营,眼下正被冒着火气的万岁爷死死捏在掌中。
秋笙见他过来,好不避讳地将信纸往他手里一塞:“真是帮大爷!”
楚翛接了书信,却没着急看,转手搭上了秋笙搁在桌上的手腕,不着痕迹地摸了一会儿,这才老神在在地展开了信件:“你的伤还没好全,少动肝火。”
被他这么轻声细语地一安抚,方才还气得直冒青烟的秋笙顿时老老实实地平静下来,耍赖似的揽住楚翛的腰背,把脸往人的颈窝处一埋,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果不其然地嗅到了扑鼻的草药香,轻笑一声:“还说我没子嗣就不能废太子了,这些人是脑子开豁了不成?要是真让我知道小井然跟他爹他爷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德行,我就是让头大肥猪上位都由不得他。”
楚翛下意识地往边上躲了躲,看完那信,便觉得秋笙这股火来的真是太情有可原了。
明明在这里浴血奋战的人是他们,踩着寒风冷雨仍硬着头皮向前的人也是他们,却没想到守在身后的竟是这样一帮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这世道本就生得艰难,秋笙时常想不通他为大越江山这般拼死拼活究竟是为了哪般,那些祠堂里美酒珍馐供奉着的人物当真是他的祖辈?他曾有那么几个夜晚,整宿整宿地坐在祠堂中冰凉的砖板上,惊觉他在那样伪善而野心勃勃的一家人面前,竟感到了几乎要宣至于口的愤恨恼怒。
他因生为这些人的后代而感到耻辱和不堪,却又为自己不尊师重祖而羞惭万分,内心一度陷入张狂迷乱的纠结当中无法自拔,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偶尔还会掉点晨雾,楚翛便撑着伞静静地等在祠堂门口,等他回头见着那人冲他看过来,一时间何为礼法家国,便统统不想要了。
楚翛较他稍矮一些,据说此事还令眼前人颇为不甘,秋笙乐得宠着他,因此很少在他面前站直,此时也是不露声色地微微弓着腰,两人距离又极近,楚翛毫无征兆地一转身,鼻子尖正巧蹭过秋笙的,顿时往后一仰。
他身后便是一只青瓷细高花瓶,这金贵东西哪里经得起青年力道十足的一撞,登时腾空而起,作势要与黄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楚翛虽然已经察觉不对,却来不及回身,秋笙整个人罩在他眼前,目光微微一沉,瞬间欺身向前,却是隔开楚翛刚探出去的手臂一把抓紧了花瓶的细颈。
花瓶死而复生,大流氓也如愿以偿地扑倒了楚翛,明明该拯救的都救下来了,秋笙却仍理所应当似的糊在他身上不肯挪地方,空出来的左手微微向上扶了一把近在咫尺的腰骨,一面心乱如麻,一面若无其事地关切道:“当心闪了腰。”
楚翛只在腰侧被摸了几把时稍稍怔了怔,不过半刻,他便略微低头沉声一笑,右手沿着腰线一路抚上了秋笙的脊背,察觉到对方微微僵硬了身体,趁机抬高下巴碰了碰他的嘴唇:“别闹。”
柔软的嘴唇磕上微凉的下颚骨,秋笙眯缝着眼睛舔了下嘴角,正要再下一城,楚翛却说话算话地不闹了,一抬手把挡在身侧的手臂格开,兀自走开几步靠在桌角笑笑:“因此,你打算如何?”
秋笙自顾自烧了一把没人给灭的大火,憋了半天好容易憋了回去,刚要说话,却听那人低声唤了句:“子瞻。”
那声音低沉微哑,带着些这个人特有的磁性,两个字出口落地,竟恍惚在帐中敲打出一连串微妙的涟漪,撞到秋笙刚被人调戏温软的耳膜上,当即脑中便是一阵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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