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将抓紧秋笙的双手渐渐放开,调转开来重重敲在他身后的房柱上,声带沙哑地嘶吼一句:“你可知我一路心惊肉跳?可知那一幕牵扯住我几晚难以安眠的噩梦连连?”
他质问的距离太近,秋笙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盯着他眼中烧得滚沸的两团烈火,只觉心口一片滚烫,忍不住慢慢站直了身子。
虚假的平等对视瞬间消失无踪,秋笙压在楚翛上方微微俯视着他深邃而有些不够自控的神情,轻轻笑了。
楚翛被他这一招弄得颇为不知所措,只好装作冷冰冰地哼道:“好笑?嗯?这计苦肉计使得可还得心应手?”
“什么苦肉计,你且千万别听方久那家伙胡说八道。”在他想要低眉顺眼躲开直面而来的神情目光时,秋笙的双手已未卜先知地轻轻扶住了他的双颊,眼神温柔而坚决,“至于先前为何扯谎骗你,阿翛,你我自然心意相通,这点小事若是说得太光明正大未免失了许多情趣,其间深情厚谊还要我多与你交代不成?”
入眼一张清瘦俊脸在昏黄灯光下仍可见苍白面色,秋笙于心中无声长叹一声。见此情此景,他不过是因着不愿惹楚翛着急上火才不去承认,纵然时至今日,他仍然不曾后悔当时一封长信欲将楚翛留在天渊寺养伤的决定。
他二人或许当真太过相似,大抵不过是对待自身都能够使出无底线的狠辣严厉,可若是将同等百分之一的苦楚放到对方身上,哪怕只是脑子里转个弯想一想,也痛得难分难解,更别说是亲眼见着人当着自己的面挖心剖肝。
世间痛楚数清楚不过历历百十种,却是未曾尝过一种便永生不可妄加猜测,他人呼痛两三声,若非设身处地亲自品味过那般苦痛折磨,便无权横加评头论足,自以为情真意切,却也不过是空泛之谈,徒增些伤感罢了。
秋笙冲着楚翛的耳廓轻轻呵了口热气,缓缓将人抱在怀里。
常人心急火燎争论不休,大概都是由于太过不明白彼此的心酸苦辣,安慰时恐怕总不到关键处,难免有隔岸观火高高挂起之嫌。而他与楚翛却是不同,竟是因为互相都对那致命难耐的痛意实在过于熟悉,更是对能够承受那痛苦所要付出的代价心知肚明,着实不忍心对方去赴刀山火海。
他的手在楚翛耳垂与下颚线交接的位置缓慢而轻柔地拂过,心满意足地听到他一声细碎的嘤咛。
秋笙微微闭上了眼睛,只觉小腹处无端涌起一股意味不明的热流,让人心境难安起来。
第73章 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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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江南
春分一过,迎面便赶上了南大营与萨满川木最终决战,彼时江南四境已是山花烂漫红火的很,却不知下一刻便要纷纷化作火炮之下冤死鬼的命运。
大概正因不知未来万万日中会有何意外,这才不顾一切地绽放的这般热烈绚烂,若是早知这一瞬盛放,下一瞬便眨眼化为飞灰,可还有这等漫山遍野胜景?
人与花俱如此,但愿只活在当下,不思远虑。
秋笙挂着一身的伤病,却还是咬着牙上了阵打阵头,胸口那个血窟窿还没长好就开始到处瞎蹦跶,也不知是不是真闲二十多年活得太久了。
方久拦不住这头刚愎自用不听好人言的倔驴,何况如今火军统帅到底还是他而不是那病号,临到阵上若是再生变故,身为主帅,调动属下进退攻守的资格还是有的,秋大爷要是胆敢凭着一腔热血横冲直撞,往后直接给此人在军历上除了名,一劳永逸,也不失为个妙招。
再说秋色狼刚刚得尽了红纱帐里无限温柔,还处在食髓知味的阶段,自个儿惜命只怕都来不及,想来有事也不会像往常那般没头没脑直接上,倒也省了不少事。
前前后后都考虑了个清楚,又借传信兵与韩建华商量确定下来,习惯性瞻前顾后的方久才敢点下头来,却还是不怎么放心,上阵仍跟拎小鸡似的将万岁爷紧紧提溜在手里,活像是逛庙会担心自家孩子走丢的老大爷。
秋笙哭笑不得:“我说方大统领,敢情您老都不怕被那帮蛮人笑话的?”
这队形简直太清新脱俗,好端端的火军阵将军队里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连体婴,两人距离离得近的离谱,方久的战马恨不得都能亲到雪千里的屁股,后者摆明了态度十分嫌弃这种污秽肮脏的行为,屁股扭来扭去自不必说,更是不停地自鼻孔往外喷出热气以示不屑,倒是把前者冤枉得灰头土脸,鬼知道他的主人此番举动究竟是想搞出点什么花儿来。
南蛮正派将领几乎都在长时间的拉锯战中死得七七八八,眼下守在军前的八位统帅中只有三个血肉活人,其余皆是只能发出山呼海啸吼声的铜铁假人,他们身后率领的士兵也大多是黑皮黑面的假人团队,零星夹杂了几个遍体鳞伤的活人,也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住场面的。
方久横过长刀,往肩膀上大咧咧一架:“笑话?等会儿就把它炸成肉渣渣,自管去十八层地狱里头笑话去!老子铜齿钢牙脸皮厚,还怕它这帮小喽啰?”
他这番话说得响亮无比,简直像是故意说给对面少有的几个活人示威的,萨满川木善读唇语,隔着千里眼早就看了个一清二楚,当即拍案而起:“进军!”
自军师倒戈叛变不过区区数日而已,这位总管千万人的族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憔悴下去,往日里堆积在将军肚上的层叠肥肉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说,那张猪头脸竟也瘦得脱了相,眼眶颧骨一并骇人得突出起来,令人不忍视的红血丝几乎布满了他整个肿胀的眼球,此刻怒极起身,白花花的眉毛与胡须一同跳起来,活脱脱就是千年白毛龟成了精,张牙舞爪地要取秋笙的性命。
只可惜为时已晚,大势已去,此时怒气冲天,不过是为自己来日坟头萋萋荒草多要来个莫须有的烈士名分而已,却已无力回天。
五批铜铁假人已经全部放出,凶神恶煞地宛如一尊尊上古邪神,他们受到萨满川木集体指令后,无一例外直指秋笙所在的火军头阵方位,长刀闪着要人性命的冷酷寒光,后心口燃烧着的□□在聚集下散发出令人鼻酸的硝烟味,杀机顿起。
站在漩涡中心的秋笙暗自叹了口气,低头冲着方久耳语道:“我总觉得他眼下已经失去理智,何为兵法何为常规,竟都是要一并罔顾了。”
方久一袭轻甲在身,弯腰凑近秋笙有些费事,只不过堪堪听了个大概,剩下的瞎蒙乱造也就明白了不少:“北骊和京城内贼两线尽断的消息恐怕是传到他耳朵里了,此种情况下,古往今来都不曾有过胜仗的先例,他该是灰心到底没了主意,倒是想拉着秋爷您一道儿陪葬。”
黑云压城,秋笙不动声色地逐渐拉开与方久的距离,在对方下令前翻转手掌打了个手势,眉眼间似有莹莹笑意。
“我会把萨满川木这老贼亲自引出来,你看好阵眼。”
手腕一停,方久一道如山军令已掷地有声下达:“火军听令!杀——”
秋笙那点儿生硬微笑瞬息间便飞速收回,他一挥军旗带走了方久临战前特意调派过来的死士军两千,不慌不忙地从大军中缓缓撤退出去,挤出一道缝隙插进了敌军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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