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一时接受不来这般奇遇,他几乎是被楚翛推出了房门,手指间还残留着那凶险的脉象残影,他被夜风吹了个哆嗦,见了鬼似的,小跑着回了御医院。
楚翛倚着门框目送他走远,却迟迟未关门入室。他披着件厚实衣裳受了会儿冻,总算是打了个寒噤,这才没了耐心,轻声道:“你还呆在屋顶上不成?冻不着你,我都冻死了。”絮絮叨叨说着,慢悠悠跨进了屋子,作势要关门。
屋顶瓦片一响。
关了一半的门,被一把长剑从外头拦下。
楚翛收了手抱起胳膊,玩味地斜睨着来人:“不负我望,还是你察觉到了。这崔嵬之中,到底是你最倾心于我。”
来人身穿夜行衣,只露出一张蜡黄的方脸,五官倒说得上端正,只是脸上有一道刀疤,显得像是个歪门邪道的鬼头头。他抱着剑冷冷地瞪着楚翛,对方脸上好像是粘上去的微笑让他浑身难受,气不打一处来。
“别这么冷淡嘛,”似乎是知道这人对自己的笑容格外抵触,楚翛好心地咧了咧嘴角,大方地把八颗小白牙展示给他看个够,“来者是客,就算你是来要我命的,好歹赏个面子,进来喝杯茶。”
“我要不成你的命,”方脸转了个方向屏蔽这个笑脸娃娃,“我只是不明白,阁主,求你给我个解释。否则,”他用力压低声音,“我便将你的身份公诸于众,到时候,你恐怕只能像个丧家之犬一般,无处可依,过街也要人人喊打吧。”
“哦?你不是来取我狗命的?”楚翛不再理他,自顾自拐弯进了茶室,“那就更不着急了,既然不牵扯性命,那便是贵客。来来来,刚进的祁门红茶,你尝尝。”
他一抬步,方脸大哥便跟了上来,正对着楚翛坐下,看着阁主拿着茶匙不紧不慢地取茶,不紧不慢地烧水,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衣袖,这才想起对面还有个人似的扬了扬眉,悠然道:“怎么?周雍小弟是有何事要问我?”
周雍沉了沉脸:“阁主,我今年年满三十。”
“哦对,”楚翛贼兮兮一笑,“可你倒也不想想我活了几辈子。算起来,少说也有几百岁了吧?”
他说到“几辈子”时,周雍的脸色明显一暗:“几辈子又如何?你与楚穆前辈可有半点相似之处?你自问,你如今做的这些事情,可否合开山祖师所订规矩?医术?你这是忘记了世仇的大耻辱!你!”他停了口,因着即使他在这儿骂个昏天黑地,这笑面虎脸上的微笑都不会削减一分。
楚翛双手交叉搁在下巴那儿,隔了一层烧水烧出的水雾冲他笑:“周兄,水开了,喝茶。”他一甩袖角,不紧不慢地洗茶,不紧不慢地冲茶,不紧不慢地倒茶,还伸手将青瓷杯向着周雍推了推,“烫嘴,小心。”
周雍一股酝酿了许久的火气莫名地给这一杯红茶浇得偃旗息鼓,多少年了,他还是这副样子。
仿佛但凡没存心动他性命的,都是他的座上宾,称兄道弟地招揽成茶果朋友,好言好语三两句便换得一众喜笑颜开。纵然是有意见相左之人出言不逊,他也全然当作未曾听见,若是对方愿意放下,便仍是挚友,若是执意纠缠,便自此恩怨两清,江湖陌路。
圆滑到这等地步,真应当送到朝中鸿庭院去当个外交使臣,做个崔嵬阁阁主还真是屈才。
可他此行便是来讨要一个结果。周雍喝干一杯茶,心有所思,好茶也没了滋味,味同嚼蜡,嘴里还苦的很。
“阁主,我就不能知晓您此举用意吗?”
楚翛淡定自若,边品茶边道:“周兄,你都被楚穆洗了脑子换了筋骨,先入为主是个实理,我无意扭转你的想法。此事我恐怕会迂回行事,你也不急这两年三年的,等着吧。”窗外有轻微鸟叫,他闪了道缝隙让那鸟儿进来,正是番茄蛋。
信是顾嵬写来的,大抵是许留山那方子效果显著,救下了数人性命,昆仑山已渐渐恢复了生气。剩下的便是些寻常的唠叨话,嘱咐着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明哲保身如何如何,这呆子还当真以为他有“明哲保身”的机会,大半张纸都在阐述如何“明哲保身”。
楚翛叹了口气,随手将信纸丢在一边,专心品起茶来。
幸亏有个顾嵬不像周雍这般倔,昆仑人不认医术,他便悄悄将草药磨成药粉入了饭食,神不知鬼不觉,众人都一厢情愿地笃信是阁主闭阁祈福带来的转机。
唉,这一路颠簸,昆仑、青州、花都…等等,青州?
他脑子一转,猛地抬头,一把抓住周雍胳臂,试探着问:“周兄,我路上曾遇到两位姓柳的跟屁…朋友、朋友,是你拖延住了他们吗?”
挂着一张苦瓜脸的周雍点头:“是我。”
楚翛感激涕零:“周兄,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第10章 亲征
“陛下,末将入京这几日,西北军又与北骊有过一次交火。只是据副将齐默所言,敌军倒像是知晓主将并未在战场作战,此次攻势比起往常猛得多。齐将军近来军务劳苦,将士亦苦于频频作战,身负重伤仍需上阵杀敌,西北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末将劝陛下此时不便将御驾亲征一事广而告之,以免令贼军有所图谋。”
强弩之末
帅帐里头挂着一副威州地图,麻布做成的图纸上画出了好几个猩红的圆圈,秋笙伸手轻轻抚过凹凸不平的图纸,拂过红圈之时,那红色的油墨像是战士滴落的鲜血,黏着在他的指尖。
想来无论是哪一个男子,都抗拒不了这种山河疆土明晃晃地映在眼中的刺激,而这种兴奋激动的心情,却因为几个红圈恨不得拧巴成椎心泣血的痛楚。
“这些,是何意?”
高立:“陛下,这些圈起来的地方是北骊占据的山头,他们依山为营,与西北军共享山河之险,论地利,西北军占不得半点先机。”
秋笙狠狠搓了两下,总算是将一块红墨抠了下来,他吹吹指甲缝里的粉末,咬牙切齿道:“眼下,双方实力如何?西北军还有几员大将?”
高立:“西北军大概剩余不到三万人,大将还有四位,除去末将,便是齐默、方久、王登三位副将。”
秋笙点点头,手指在图纸上不疾不徐地滑动:“高将军,朕问你,若是破解了赤血之谜,西北军是否足以与北骊旗鼓相当?”
“末将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若解赤血之难,西北军不出二十日,必能打得北骊落花流水。”
秋笙不老实的手顿了顿,他微微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在北方冰天雪地之中仍颇为红润的脸庞,沉声道:“高将军,如此,你我便立一君子协定。朕来替你搞定那赤血,你,替朕安定威州。”
高立一愣:“陛下有办法?”
秋笙笑笑:“就算是战场上处于劣势,一两个战俘总还是抓的来的。挑个百夫长以上的小官儿,随随便便上几套刑具,也不怕他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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