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魂生_川絮长灯【完结】(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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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猛地坐起身来,只觉一滴冰凉水液顺着下巴砸碎在剑柄,难以置信伸手一摸,竟然摸到满脸潮湿水润。

  自从懂事起,秋笙便将她安置在军火库副站照料,少年当时正是顽劣捣蛋年纪,从来也不去揣度猜测小女孩子家心意,只按时按点给饭喂饱,时不时说点儿好话逗她笑笑也就罢,小孩子照顾小孩子,秋笙也已竭尽当年他能够达到的所有去抚养照料,却也不过只能如此。

  女孩心思细腻难猜,在那别家千金都含着金勺子被全家老小娇生惯养的年岁,她却早已在大咧咧的少年粗心粗意的照顾下,收敛了所有天生的细嫩娇气,逐渐变得冷硬刚强起来,倒是有了他人所望尘莫及的风韵气度。

  数年习惯了风里来雨里去,待人接物也一如既往地冷漠生硬,从小到大唯有秋笙这么一个不大像样的哥哥关照,一份真情还一份,她没长成个怪胎报复人类就已谢天谢地,那往年贪恋她容貌风华的,虚情假意□□熏心而已,没一个最终不被她这样惊人的冷意吓得屁滚尿流作鸟兽散了。

  识尽人间冷酷人心,对付上来便张牙舞爪的鬼头头倒是办法一万,可偶然间邂逅了那颗天地间独一份的真心,反倒仓皇失措逃之夭夭,不知如何是好。

  低头看了看手中紧握的那柄剑,原是王登先前片刻不离手的贴身佩剑,只因她无意间一句客套夸赞,却再见不着他战场上动用过它。直至次年开春年节,这老大不小的爷们竟笨手笨脚地将它包好了送给她,被威州颇为爆裂的阳光晒的有些黝黑的脸上,静悄悄地浮起一层红晕。

  从没收到过正经礼物的何灵雨一下子愣住,声线还有些微微打颤:“这…给我?”

  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却仅仅是这么一眼,就无可救药地让他的脸更红了三分,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我,这剑杀气太重,姑娘家贸然用…多少有些伤,伤身子…我前些日子去了回天渊寺,请净然大师帮着作了作法事,放在屋里挂着大约是不碍事的了…姑娘,莫要嫌弃才好…”

  那是她头一次,知道人世间竟有这样让人心驰神往的感情。

  在那样炽烈单纯的心思里,除你之外,再无所求,无所欲,无所想了。

  她看看那把被花团锦簇包裹得威慑力荡然无存的佩剑,又看看脸蛋红成猴子屁股的大将军,手指搭在剑柄上的瞬间,清晰感受到了他掩饰不住的一下颤抖:“我…”

  “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胡乱说着,“姑娘你…他们都…你别有压力,我没什么…其他…”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个因为自己而不知所措的男人,好半晌,那轻轻握在剑柄上的手指蓦然收紧了力道,口中轻声道:“多谢将军…何某这便收下了。”

  柔情似水不过短短一刹,转眼她已提剑回身离去,点到即止,冷淡如冰。

  他被晾在原地,通红的脸颊等了好些时候才有所好转,活像是喝了假酒,清楚记得那一日上练兵场,还被不明缘由的高立好一顿嘲笑。

  从那一日至今,多久了?

  何灵雨一面赶路,一面规矩工整地坐在马背上胡思乱想,可惜她这人没跟着秋笙学去记性贼好过目不忘的本事,直到一路近了花都驿站都没想出个结果,倒是这些日子没睡一个安稳觉,眼下生生熬出一堆熊猫圈,脸色也变得有些青黑憔悴。

  这尊容实在是有些惊人,以至于许留山一看着她便往后退了三步:“哎呦喂我的姑奶奶,您这是下了十八层阎王殿沾了一身的晦气?你瞅瞅你瞅瞅,这脸都黑成什么鬼样子了,快进来坐进来坐。”

  两碗热茶几乎是许留山强行给她灌下去,这天气过了春分便愈发燥热得明显,何灵雨本是不愿意滚烫着直接咽下去的,可手上压根儿聚不起来什么力气,顺着他的力道喝下,却莫名有了股精神:“这什么茶?这样神。”

  “神医秘方,概不外传。”笑嘻嘻打趣道,许留山转而稍稍正色,“日夜兼程跑来做什么?上头下的令?”

  何灵雨按按太阳穴低声道:“取走此处还能用得上的军械物资。江南大战一触即发,秋维调令西北军派兵前往支援,王将军此时人已在京城,过几日我便前去与他会合。”

  闻言,许留山脸上难以遮挡地露出些失落哀伤之情,却及时转过身去避开她眼神,倒了杯热水搁在她手边,神情已恢复如常。

  “那些东西我都是当年离开前收拾利索的,进去清点挑选完毕就成…许哥,”何灵雨停下按揉头部的双手,仰头看他,“我这两年不在花都呆着,人生地不熟,能帮我找五六个靠谱的脚夫来么?多谢。”

  “这好说…你没带人来么?”

  一停下手来,便是一阵接一阵的头痛欲裂,何灵雨皱着眉忍了片刻,好歹扛过这一回,低低喘了口气:“他本是想给我派人来,但眼下多事之秋,动静小些也好。我也不是少了这几个随从便走不动路了。”

  深知她秉性如此,旁人是劝不动的,许留山不再言语,转身便出门去给她找脚夫。

  终等他出门,何灵雨这才浑身泄了力气一般瘫软在床铺上。脑袋一接触到枕头,她便已有几分不清醒,意识昏昏沉沉间正要梦周公去,却听许留山去而复还,连忙坐直了身子:“什么事?”

  不过须臾,双眉已是紧紧皱起,只见许留山后头紧跟着个身高八尺雄健有力的男子,眉眼间隐隐藏着乌黑杀气,这么副彪形大汉的形容,却仍是中规中矩地冲何灵雨行了个礼:“属下见过何姑娘。”

  何灵雨当即感觉到事有不妙,到底拼命压住惊惧疑惑:“何某不敢,阁下是?”

  “属下乃是江北临仙董氏中一守门人而已,自小孤苦无依,无名无姓。此番奉当今朝中清安王爷之命,前来花都副站送姑娘到京城中与王将军齐聚,随后至原南疆巫蛊寨之地静候消息。”

  多亏当年秋笙混迹江湖浪荡天下时,回来还能将这山河中的妙趣事跟她说上一二,不然以何灵雨这闭门造车的性子,必定连这人口中所说的名号都不知道。

  他自称为守门人,看似地位颇低并无大权,却需知这江北临仙董氏乃是当下江湖中扬名四海的三大氏族中首位,其中修仙修道倒也不甚稀奇,只以心狠手辣无所不为闻名世间,乃至于最终落了个“天地人神皆可杀”的称呼,这家族长还颇引以为豪,日日刀口舔血杀人不眨眼,烈酒照喝,滴答着血串子的生肉照样吃,一时间,世人无不闻风丧胆。

  但江山代有才人出这话不假,既他坐了个第一的位置,若是将此家族中人斩尽杀绝,便可扬名立万,自此功成名就。高处不胜寒,时时都有各路门派新老武人率领各自门下人前来讨教,一月之中就没有几天消停日子。

  但真正落在董家族长眼里的示威者,自始至终也不过区区三五个而已。

  这守门人的工夫于此,便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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