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魂生_川絮长灯【完结】(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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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翛忙扣住他脉门摸索片刻,神情渐渐放松下来,“不是大事,你这心肺当年受了赤血几乎贴身的一炸,没烂成渣渣直接光荣了就算是福大命大了。回了军营好好歇着,这回你便当个坐山观虎斗的阁上军师,我替你打前线带火军。”

  这口血适才在他喉间上上下下翻滚许久,这么利索一吐,浑身反倒舒服爽利不少。秋大爷正要逞强自己站起来,却觉耳鸣头昏,看来是真伤了根本,便由着楚翛抱着他半边身子,耍赖似的整个人倚在这人身上,自己却仍然暗暗收着力气,不敢将重量全数压在他腰背间。

  他大爷一面被俊公子伺候着,一面还要借机凑到人家脖颈间吃吃豆腐:“你替我?你以往打过海战么?还替我,你就不怕我当军师坏了事?”

  楚翛挑眉,不屑道:“说的像是你打过海战一样…你当军师有什么可坏事的?你十五六岁亲自带火军的那些战绩军历我都看过,哪一场不是以弱胜强以少胜多打得干净漂亮?如今行将十年,你可别告诉楚某你是返老还童技艺渐疏…”帮着秋笙翻身上马,楚翛仰头嗤笑道,“若是如此,那你我大可不必再比…上床准备安静躺好了便是!”

  秋笙伏在马背上大笑道:“好好好,你这浑话可算是出师了!眼下我是被阁下这后浪拍翻在沙滩上,当真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楚翛拉着缰绳慢走几步,却没再回头。

  眼下这么个光景,他与秋笙都是无心于说笑调侃的,却又分明一个比一个更说的过分,隐隐间简直像是攀比着竞赛一般,却不知到底在争些个什么。

  然而这让他二人一同烦心的大魔头秋维本尊,却也在议政殿中被他们搞得心惊胆战,堂堂一大权在握无所畏惧王爷,面色竟活生生被吓得有些煞白。

  议政殿中反常的死寂无声,那殿中央,为秋维出生入死无数次的黑衣人正直身站立。也不知他究竟以这种不好借力的姿势站了多久,冷汗竟自额角缓缓流下,脸色赫然与秋维本人别无二致。

  “王爷…”

  “你不必自责,错不在你,是本王低估了那小皇侄。”大概是在听黑衣人汇报消息前正在批阅奏折,秋维手指间正锁着一杆青黑朱笔,他将那毛笔左三圈右三圈转了一个来回,紧缩的眉头始终也未曾展开,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长叹一声,“他较之前些年长进了不少,倒是本王的疏忽。”

  “以属下的观察,陛下这些年的性情来一如既往得暴戾乖张,只有在与那楚公子在一处时方能安歇收敛几分,这次他会不会也在陛下身边阻拦?”黑衣人揣度着说到,“这人终归是个祸害,王爷可要属下替您除了去?”

  “什么?”秋维转动笔杆子的手一顿,满脸严肃认真被他这句话一激,顿时变得哭笑不得起来,“除了去?你要替本王将那崔嵬阁阁主除了去?”

  黑衣人尚未回过神来,懵然道:“属下替王爷分忧…”

  秋维看着他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痴傻模样,脸上那戏谑嘲讽神色也收了不少去,只慢慢从龙椅间走过来。他一边悠哉游哉地晃荡着步子,一边声调低沉地道:“从崔嵬阁落成那天起,便与湘水天渊寺和南疆巫蛊寨并称为大越三大利器,直至如今一如既往不变其地位。可与天渊寺、巫蛊寨不同,崔嵬阁既无上通天下知地之神通广大,又无一蛊控天下人的阴毒本事,从前好歹算是有一山岗的花花□□可采,勉强算得上是并驾齐驱,可你瞧瞧现在…”

  不知是当真对这些秋维没命令他去探究的事一无所知,还是给顶头的拍马屁显神威一般诱哄着他多说些,总之这黑衣人的神情动作是半点挑不出什么毛病。他一双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小眼睛缓缓张大,眉梢微挑,脊背渐渐弓起,甚至连那腰身都有些恰到好处地向前伸去,整个就是一“求知若渴”:“现在如何?”

  秋维今天倒也不知为何,平日里这些他私心认为人尽皆知的事情他是不屑于说的,如今恐怕是已经受了一轮惊吓,反倒悟出些不为人知的禅意来:“现在啊,这大毒窝子已被楚翛一手改造成了个药阁子,那漫山遍野的各式毒物都被连根拔起,转而种上了些适于生长在寒冷环境下的珍奇药材,已完全就是一大越储备药仓。可哪怕直到今日,这鬼地方属三大利器之首的名号依旧未变…哦,该是两大利器。”

  崩掉的一个,那被他亲自算计着圈套而死的南疆巫蛊寨。

  他低头,似乎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鼻尖,继而淡淡道:“明明已大抵是个废物,却还是身居高位,你以为是谁的功劳?他楚翛一人的本事能盖过整个天渊寺那群秃驴的能耐,就凭你去除掉他?你是去帮着本王丢丢脸啊,还是千里迢迢跑到江南去给他看个笑话?”

  话说的虽说更像是个玩笑,黑衣人却当机立断地跪下了:“王爷恕罪,属下眼高手低。”

  秋维垂着头看了他半晌,好半天哀叹一声:“何罪之有啊!你又何罪之有!!”

  黑衣人战战兢兢跪在他脚旁,半点动静不敢出。

  他眯着眼看了看黑衣人微微颤抖的脊背,猛然一转身,对着那金雕玉砌的龙椅好一阵无言观摩,竟是仰天大笑道:“既说有罪,觊觎皇位使毒计坑害父兄的本王岂不是更罪无可赦,该下十八层阎王修罗殿烫烫油锅了吧!”

  那龙椅后朱红雕画墙面上偏偏是个“刚正不阿”的牌匾,金漆点饰的字面上多少有些因年久而碎落的部分,往前没去仔细看,如今一瞧,惊见那掉落金粉而无色的位置,好死不死竟是“阿”字的左半边。这般看来,竟赫然是个“刚直不可”的模样。

  秋维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

  黑衣人连忙低声回道:“王爷此言差矣,能称王称帝开创一崭新时代的人物又岂能心慈手软?先帝那般昏庸无能,皇氏子孙也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在那山河飘摇内忧外患之际,王爷既然心存秋家、希望兴复大越王朝,手段又怎能不狠不辣?在那般千钧一发之时哪里容的下片刻犹豫?如若王爷坐视不理高高挂起,那便是妇人之仁,眼睁睁看着大越在内贼外患之间支离破碎么!”

  秋维身子一颤,猛地回过身来,大笑间眼角泛泪:“本王…做的对?做的对么?小笙呢,小笙会如何想!”

  黑衣人被问得哑口无言,慌不择路间只好避重就轻:“只要最终目标为善为兴秋家天下,这其中无论走过多少腥风血雨,披荆斩棘而已,都不该去回头质疑。”

  “质疑…”秋维低声呢喃几句,回头看向仍然跪得腰杆笔直的黑衣人,四目相对间,那为他出生入死卖命数年的青年竟恍然发觉,他不懂眼前这人。

  他身上所背负的,乃是那弑兄杀父的千古骂名,若来日可带领大越开创太平盛世还天下人一河清海晏,倒算是勉强配得上“奸雄”一名,功过相抵,原先罪责不再深究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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