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他将来功亏一篑败于大越这破碎山河,明朝后世把酒论枭雄小人,他秋维,便是那后者中闪闪发光的一员大将。
“本王…我已经,不想与小笙再争下去了啊…”
远在江南战场,地痞流氓一般的秋子瞻,真的是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一个亲人了。
他的心里突然间有些发酸发涩,转过身去摆摆手,那一贯挺直的刚硬脊梁竟微弯了三分:“你…退下吧。”
第102章 海风
虽说是被秋维派来的江湖壮士半要挟半强迫,何灵雨却心知肚明清安王爷眼下不可能为难于自己,废话再不多说便跟着江北临仙董家的守门人走了,临走前书信一封置于茶桌之上,转身看向替她打点好细软用品的许留山,敛下眉眼淡淡道:“一点私心,留着做个念想也好。”
他二人皆是深知,何灵雨这一去,恐怕便永生不再回花都。
见他仍是低眉顺眼不言语,何灵雨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他满是白布包扎的手,接过那特意被系成宽松不费力的包裹带,她似乎是静默着措辞片刻,才缓过神来道:“若是阿雨此战过后得以平安归来,日后必定年年来此探望兄长。莫要牵挂。”
许留山这人平日里总显得身量矮人一头,实则却是他不愿意多惹事端而息事宁人采取了稍稍卑躬屈膝的姿态,如今他骨子里三分少有的暴烈都被尽数逼了出来,腰背笔直下,那身子竟高得有几分陌生了,何灵雨静静半仰着头看他,心中竟有些被压制而生的慌乱。
“阿雨…”他戚戚然嗤笑一声,转而抓紧何灵雨微凉的手指,“他便是这样唤你的?”
算得上有几分宽敞利落的小药间中,因着这蓦然间凉薄起来的气氛略显逼仄,何灵雨懵然一惊,正愣着神,却又被一股力道猛然向他那侧扯去,她霎时间羞恼惶怒起来,情急之下控制不住分寸,竟然一掌推在他右肩,将人生生顶出去半尺。
许留山武艺不精,又是毫无防备心有所忧,一声轻响撞在了储存药物的小架台上,理智似乎因这突如其来一阵疼痛微微回了笼,看着何灵雨眼神微冷,居然是透出了不少冷冷的肃杀气,顿时谈不得自己身上伤痛,倒是怕这一下吓坏了她,自此后连兄妹挚友都做不成。
“小灵子…”
他微微低下头凝视着她,四目相交间简直恨不得千言万语都说给她听,却又不知究竟如何压下了渴望,只换做一句:“许哥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心上。”
头一次这样近看她,竟觉得那昔日里在梦中心里描摹过无数遍的模样一时间不分明起来,端正清秀面容明明半分风华未改,却是愣愣地模糊起来。他迷蒙恍惚想了片刻,这才明白,眼前人心不在他身上,就算他将全身心尽数扑在她那里,对方也未必有与之相较哪怕万分之一的心思才揣度其中情愫。
她目光中清明干净,一眼看透。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可若是她这一心人注定是他人,自己这般可怜兮兮地跪天求地,哪里会有半分用处?
于她而言,徒增负累罢了。
他忽然就释然,心地纯净透澈之间,便带了三分笑意送行:“千里路赴战场,你照顾好自己。”
话音刚落,他却是瞳孔稍稍放大,满面惊诧之色,原是那从来不苟言笑的何灵雨,第一回 对着他慢慢地、惊艳而清丽地展开了个一闪即逝的明媚笑容,眉目间堪称流光溢彩:“谢兄长,珍重。”
她话音一落,便再不啰嗦,抽身离去,高呼一声长哨,只听门外一阵杂乱马蹄声,壮汉声音粗犷间夹杂着走南闯北的猎猎风声:“请何姑娘上马!”
“多谢!”
他甚至还没从那一笑之中的惊丽绝艳中回过味来,屋外便是纷纷扬尘土四散喧嚣声起,再沉寂下去,人已走出十里开外了。
何灵雨这头刚从花都带着大包小包往京城赶,秋笙也已早将丰青带到自己面前的三十万水师将士过了目,倒也同时在仓库里头发现了不少新鲜玩意,二话不说一并拉着走了,后头跟着整整十辆马车,竟全是用来运送这些金贵稀奇物件的。
按照秋笙先前所说,丰青在带秋笙两人看过清点完毕船只后,分别将这二十五艘战舰、十艘供给舰和五艘礼炮船委派给军中各个掌舵手,算好了时间出了海,领头的带着封军报便前往江南海岸线。
苏万越理所当然地被留在了水师军营里跟看门犬玩,秋笙从他身上将那满是甲骨文的小本带走,便当这苏家子孙已是个废人,拍拍屁股带着楚翛回江南了。
“阿翛,你说那里头都是些什么玩意?还挺沉,瞧瞧将那马累得口吐白沫,这苏万越还有胆子在仓库里藏私房钱?”
他二人虽说都是带着雪千里来的,这神驹却再没有多出来的千千万万匹给水师将士,丰青自己用的都是个品相平庸的寻常好马而已,论速度,是连雪千里的个小零头都赶不上的。为求与大军同行整体平衡稳定,二人一道减了速度慢慢溜达,却不知身后丰青跟随得仍是十分吃力。
果然神驹就是神驹,要不怎么非要请人家的元神呢。
“找出来的时候我在旁边跟着看了两眼,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苏万越既然已经全心全意练兵有了段时间,想来是不会再偷偷藏私跟公家过不去了。”楚翛接过秋笙递过来的水壶正要喝两口,扑鼻而来却是股清冽酒香,眉头一皱,“你带的酒?”
秋笙下意识地想说些浑话逗逗他,却见楚翛神情当真有几分认真严肃了,连忙竖起三根手指在脸侧发誓道:“这是许留山给我带的药酒,专门治我心肺旧伤的,他还替我开了些安那眼疾的方药,和这米酒也不相冲突。你要不信你自己喝一口,满嘴的药味,我还指望着你替我分分忧呢。”
他既这么说了,楚翛又后知后觉地闻到了那股扑鼻的药香味,抬手便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你自己的药自己喝了,许留山那人开药剂量严格的很,回头出了事我看着你不成?”
秋笙背着手偏偏不去接那酒壶,身子却不知怎的越凑越近,楚翛开始还略有些懵懂莫名,可顺着那人眼神眉来眼去了一阵,渐渐拧紧了眉头瞅着他:“别闹。”
秋笙仍不说话,双眉轻轻一挑,那神情按照常人的眼光来看绝对是十天半个月没洗澡皮痒欠揍了,然而落在阁主眼里,却无端生出些眼前人在极尽手段撒娇的感觉,认命似的一手松松垮垮扯着缰绳,一手拿着酒葫芦小心翼翼往那人嘴边靠去。
到底是行在路上颠簸不平,又不是自己的手能顺势自然地找准了最佳位置,楚翛这厢又有些羞赧着不好意思,手便有些抖,那一道微微浑浊的黄酒竟是有半数都浇灌了黄土大地,真正落到秋笙嘴里的倒真没多少,如履薄冰地别扭喂了半天,实际喝下去的药酒,倒还不如秋笙自己平稳安静地只喝一口来的痛快。
楚翛探手入怀拿了块布巾,雪千里雪白毛发上的污渍是暂且管不上了,轻甲服不留水液此时倒也起了作用,他伸手将淌了秋笙满脸的黄酒马虎地擦过一遍,正懊恼着怎会这样冲动地就顺着走了,谁知抬眼便见这大尾巴狼笑得心满意足,一面咂嘴一面色迷迷地看着自己,那架势,活像是想再来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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