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翛:“哦?手下败将就做不得你师父了么?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处在半瘫痪状态下连上窜下跳都是痴人说梦,只好退而求其次,夏舒艰难地转了转脖子看向楚翛,“我不是这个意思…楚哥,问题在你,不在我。”
楚翛不以为意:“在我?”
夏舒闭了闭眼睛:“你今天带了杀意…你让我感觉到,你想杀了我,出手也比往常快了许多。”
楚翛愣住:“我没有。”
“我知道,问题就在这里,你最近精神气力还…”夏舒说到一半突然顿住,顾不得手指上的淤青一把扯住了楚翛的衣领,“来了!”
藏身的山洞前是一簇娇艳欲滴的冬梅,颇为遮挡视线,夜里光影又暗,楚翛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在黑暗之中找准了方向,顺着夏舒视线的角度看过去,只见一团白花花的雾影慢悠悠地飘过来。那东西像是知道他们躲在山洞之中,却又不知何故就是不进来,偏偏就在洞口不远处来回晃悠,一边发出声调渐渐拔高的尖鸣。
那白烟似乎刺激到了楚筌,他失控般横冲直撞,楚翛却因为想将女鬼引进山洞里来,迟迟不敢点亮启魂灯。生生挨受了半天煎熬,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夏舒一手拉在他衣角,心急如焚却不好扯开嗓门大吼,憋得声音都哑了:“点灯啊!你干什么呢!”
楚翛反手一把扣紧了他的手腕,夏舒没设防,险些一嗓子叫出来,皱着眉一看,却见他偏头极勉强地笑了笑:“没事。”
他唇角还沾着一丝半点的黑血,脸色比外头的鬼魂好不了多少,这么一副尊容说声“没事”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夏舒却自是明白他心性,眼睁睁看着女鬼更近一步,忍着她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压低声音问:“你要让她进来?
启魂灯是净然给他的,妖魔邪怪、魔障恶业皆不可近其身,若是他没有杀孽,还可作个“往生能闻佛法之国土,速证佛果;积会善根,造就通上界之天梯”的神物。平日里防着楚筌,这鬼不是干净东西,自然也是怕的。
又是一口血呛咳出来,楚翛扭过头,无声无息地尽数吐在一方白帕上,顺势抹了抹嘴角,口中这才清爽起来:“嗯,不然放着她在外面乱跑,不好抓。”
敢情这句“抓鬼”终于不是说着玩玩的了。
女鬼此时已移动到山洞门口的那株红梅后头,她狰狞地扭动着身子试图整合出一个完整的人形来,却只勉强拼凑出一张五官模糊的人脸,堆砌在一团说不清楚形状的白雾上头,正咧开了鲜红鬼魅的小嘴探出白花花的舌尖舔了舔嘴角,冲着楚翛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深邃空洞的眼窝里,正缓缓滚出一行血泪,皱紧了双眉,却唇角带笑,似乎连那笑都是被逼无奈做出来的假象。她极端痛苦地抽泣了半晌,猛地一抬高声调,发出一声长长的□□,一头栽倒在了洞口。
有楚翛在旁边就像吃了定心丸,夏舒不怎么害怕,反倒心疼起那个鬼来了:“这是…哭了?”
楚翛把夏舒往身后一带,长剑出鞘:“她要是会哭,你都能把我打死了。”
夏舒刚要顶嘴说“那也不是不可能”,却见那鬼猛然抽搐片刻,殷红的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和颤颤巍巍的小舌头,一面发出闷雷一般的巨响,一面张牙舞爪地跳进了山洞。
“唰”地一声剑鸣,楚翛几乎瞬间便闪身上前,顺便一脚将夏舒踹的更远了些,旋身一剑将女鬼膨胀开来的脑袋劈成两半,趁着那团雾气还未再度聚集起来,转身喊道:“躲好了!”
真刀真枪动血肉时,没好本事跟楚翛平分秋色的上阵去那都是拖后腿,夏舒立刻找了棵枯树掩盖住了自己大半个身体,只见鬼烟渐渐聚集,一头恢复成丑陋的脑袋,另一头则变换成一对坚硬无比的长棍,眼瞅着就要从楚翛的视觉盲区捅到他的后背上。
“左后!长出新东西来了!”
楚翛应声一挺腰躲了过去,堪堪被刮掉了一截衣角,长剑自右手一转便到了左手上,来不及回头就是一剑刺出去,竟凭空听到一声刀剑相碰的厉响。
他惊愕地转过头去,却见那团雾正飞快地转换成实形,全身上下都罩上了一层冷硬的钢甲,居然有几分大越西北军轻甲的雏形了。
女鬼像是被轻甲压得实在难受,出招都是毫无章法的乱打,倒是那不停口的哭嚎声更有些威胁力。楚翛一面克制着楚筌现行,一面眯缝着眼找这女鬼的破绽,精气神显然是不太够用,几步招法走的是凌乱无序,看的夏舒出了一身冷汗。
“右下!躲刀!”
他空踏一脚险些踏空,踉踉跄跄地稳住了脚跟,迅速解下始终背在肩上的万里弓丢给夏舒:“左肩右手!快!”
这万里弓原是秋笙在南大营从韩老将军那里讨来的宝贝,硬实的很,夏舒冷不丁一拉竟没拉开,这一瞬间的偏差让楚翛不得已分了神,后腰没躲没闪硬受了一刀,登时有点吃不消,咬牙硬撑着没往地上倒,回头一伸手架住了劈头而来的钢刀,趁机暂时制住了女鬼的行动:“快!放箭!”
夏舒当真是使出了全力,只觉得从小到大来抢奶吃的时候都没这么拼命,好不容易总算放了一箭,却没了准头,只将两个空荡荡的大眼窝穿成了糖葫芦,哭丧着脸吼道:“这什么破弓!”
即使不在要害上,也够为楚翛争取到片刻反击的时间,何况那女鬼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特别心甘情愿上战场的。
他手起剑落,牵扯下一大片粘连在一处的由鬼烟凝成的血肉,摔到地上,碎成一滩看不清颜色的汁水,溅得满头满脸的污垢肮脏。从那在隐隐约约的月光照耀下显得略有不同的右手里化出来的,俨然是一块小小的玉石。
玉石泛着诡异妖冶的幽光,却在从鬼身中滚出来的瞬间散得一干二净,与寻常粗石并无不同了。
夏舒一见女鬼灰飞烟灭,连同一身铁甲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顿时觉得再没什么威胁,正要欢天喜地从这鬼地方狂奔出去,却看着楚翛没骨头一样瘫软在地上,呼吸一刹就不正常了:“楚哥?阁主?阁主!”
他大力晃动着楚翛软绵绵的身体,狂甩半天后,双臂都开始发麻,楚翛居然很给面子地张开了眼。
夏舒来不及高兴,便被一阵冒着凉风的寒气再度席卷了全身。
楚翛半睁开的双眼中,一只已被纯黑的雾气淹没,另一个还在边缘线上垂死挣扎,那黑雾从眼眶处狰狞爬出,又一次次被烫到似的大幅度缩回去。他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自干裂破皮的嘴唇间重重呼出一口滚烫的气,伴随着低沉的痛吟出口。
“阁主!”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这人走火入魔般的模样,但远在昆仑山北崖孤立无援还是头一遭,夏舒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地制造噪音,期盼着唤回他一星半点的神智,“阁主啊阁主!楚翛!楚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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