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掀开锦被的一角握住男子腕子给他号脉,那手像是没了骨头软软垂着,手指纤细白净。他看着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即使是皇上的手,也是常年握刀挥剑而生茧,但那男子却只是在几根用来握笔的手指处出了层薄的茧子。男子在发烧,而且还烧的十分严重。他听着男子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的,要不是师傅解释说可能男子平日就是呼吸声音轻微再现在加上高烧不止,他都怀疑男子准备驾鹤西归了。
随着师傅掀被的动作,那男子的肩膀不慎露出。他一眼扫到肩上的疤痕和……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任何成年男子都应该知道那痕迹的来由,他愣了愣。师傅抬眼便看见那些痕,因为在白瓷般的皮肤上这些青紫是真的醒目,难怪男子把自己裹得那么严实。师傅变了变脸色,继续专心把脉。很快师傅便写了药方,然后深深呼气,道:“你去翻翻我的医箱,里面有两盒一大一小的膏药,把它们拿给我;然后去外面告诉那些人说千万不要进来这里,赶紧把药煎了送过来,下面要做的决不能让别人看了去。”
“也不知道给男人用了会怎样……但看这个样子,又不能等到再从宫里配新的过来……”师傅喃喃着接过那药膏,回过头看了看那男子。他出去告诉侍卫后再进来时师傅已经把锦被全部掀开,还扒掉了上衣。“帮着上些药,记得轻点不要让人疼着了,小心别蹭到其他地方。”师傅打开那盒大的递给他,“我自己配的药,贵。”他接着,顺便摸了一把师傅白净的手。师傅没有在意,接着便开始扒裤子。
他一点一点抹着,药里应该加了一点花叶香料,掩盖了草药的苦味,细细嗅着还挺中闻。他有些可怜这男子,挺好看的皮相怎么弄成这样,眉头紧皱着,咬破的唇此时血已凝固,干干的看着就不舒服。他轻轻挑开些发丝放到背后,别说还挺软的,而散在背后的则如墨极为漂亮。他一转头便看见师傅——紧咬牙关在慢慢清理男子的后面,丢在地下的棉布沾上血十分醒目。
他看见师傅光洁的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停。“师傅,累了就换我吧,你歇歇。”他忍不住说着,却换来师傅的一声轻斥:“细致活儿你这三大五粗的怎么干得来,好好上药,专心点儿。”他便没了声响,专心涂抹。“呜……”他忽闻得那男子一声细微呜咽,一看便见那秀气的眉几乎要打结,咬唇的动作也越来越重,如果再咬下去可能又会冒血。“哎哎,师傅……”他刚喊了师傅一下,便被师傅的动作吓到——师傅正皱着眉头在往男子后面探,药盒打开放在一边,里面的药被挖出一大块。
师傅没有回答他,细细在男子后面涂药。男子可能的疼了,略微有挣扎,但因为病着没有力气,也不能移到哪里去。上好药后已花了三个时辰,师傅还细心地检查了一遍,顺便把刚刚弄乱的都收拾了一番。他看师傅实在是累了,便轻轻搀着他,师傅是难得的没有抗拒。出去后师傅突然身子一倾拉着他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参见皇上……”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皇上打断:“起来,他怎么样?”
师傅把男子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他在一旁越听越难堪,天呐,严重了严重了。他低着头,看不见皇上的表情。皇上沉默许久,问着:“现在朕可以进去看他吗?”“最好别进,要是皇上执意要看也不是不行。”师傅的声音听着虽是清朗,但他能听出师傅已经十分疲惫。
“他烧了多久?”孟彻发话问。一个侍卫战战兢兢回答:“不清楚,但从昨儿晚上回来到现在赋安公便一直卧着没起来过。”师傅看着那侍卫,幽幽说道:“算着应也是挺久了,这赋安公身子好像没多结实,淋不得雨吧?”没人再接话,孟彻缓缓道了句赏便抽身离开,到门口时还不忘回过头跟师傅说今后就你诊他。一屋的人恭送了皇上,也便收拾收拾各自退了。他替师傅接了赏银,随了师傅也离开府邸。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弄出着一身伤,让那男子疼得咬着唇连破到冒血还不出声的样子,看着是真的可怜。师傅好像看出他的所想,轻轻碰了他一下:“皇上叫着侍候赋安公,你以后跟他混熟了,可以不要脸地问一问。但是上面的事还是要避开,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师傅,你怎么看那赋安公的伤?”他要死不死地问了一句,当场就被师傅抡了一掌:“都告诉你不掺和不掺和,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师傅水灵灵的眸子瞪得滚圆,但下手还是控制了力度,不是很重,“多大了还不让人省心!”
沈皖丛觉得身子疼,脑袋沉沉的,还特别痛。他睁眼的力气好像都没了,只是听着周围的动静,看能不能找得个人给点水喝。嗓子里如同火烧,干得像随时能裂开。
突然身边动了一下,坐下个人,随后便被抱起靠在床头。他从喉咙里低低发出沙哑的一声呜咽,然后便有一丝清凉润进他唇间。他动了动想喝下更多,但唇上的水居然被飞快抹掉!他很不开心,要是再没有水他想他可能会死。
“等等,待会便给你喂水。”他听见有个声音颇为耐心地向他解释着,也便作罢。他感觉有手指在自己唇间抹着,一股铁锈味漫进嘴里,像是血。“以后别再咬嘴唇,疼了叫出来就好。”那个所以又一次响起了,言语间还带上些许责怪的意味。又不是咬你又不是咬你,给些水行不行……沈皖丛在心里呐喊,一不留神沉重的身子便像旁边一歪,些许水滴在床上。
那人啧了一声。一阵窸窣后他便被牢牢抱在怀里,还挺暖。那人好不容易给他喂完了水后就匆匆出去了,不过已经放下他顺便帮着盖好被子。
还是头疼。他想着想着便又一次入睡。
☆、第九章 苍山远
进了梅雨时节,雨竟淅淅沥沥下了大半个月,阴云成排连片地铺盖整个天空,黑压压的看了挺难受。
沈皖丛的病总算是控制下来了,可还是落下病根。每到阴雨天气便闹头疼,恹恹地窝在床上半天也不见动一动。御医顾钦照顾得他挺好,身边的徒儿唐粼虽是有些手生,但依了师傅的话来做也是不错。近日来因为是阴雨连绵久久不绝,沈皖丛的后病也随了这雨绵绵困扰,实在烦人。
沈皖丛听话地按时服药进食,可总是不见好。一到晚间这病竟是越发大起来,疼得整宿无眠。沈皖丛攥紧锦被紧咬牙关,却冷汗如雨。刺骨的疼,让他不能正常入眠,反倒让他有更多时间来回想。这么些一来二去的,一个头疼如刺骨,一个心痛似绞发更加重病情。
顾钦发现沈皖丛最近醒的是特别早,一进来就看见他双眼寞然地死盯屋外绵针雨。“请赋安公的安。”顾钦虽是与沈皖丛也渐渐相熟,但因为尊卑,他还是依着规章客套几句。沈皖丛低低嗯了一声,裹紧被子。自从发了病他是越来越惧冷,虽是夏季梅雨十分,他还是喜欢缩在暖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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