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人来挑唆你?”孟彻接着沈皖丛递过来的东西,又丢回柜子里,“我知道今天何姻来过,是她吗?”
“宸妃娘娘只是好心来探望我这个病人,送了好些好吃的,并没有说什么。”沈皖丛轻声道,“桌上那盘糕点就是用那些食材做的,挺好吃的。何姻挺好,你应该尽快与她生个皇子才对……“
孟彻再没有说话了,看着面前一直程平静状态的沈皖丛良久不言。他突然翻身下床,冷声道:“不准。”
当孟彻快走到屏风那儿时,他便听见身后一声幽幽的叹息——
“孟彻……你放过我吧。”
即使孟彻说过不准,但沈皖丛还是在收拾着东西,准备启程的事。孟彻再没有来过,倒是时不时来个何姻顾钦唐粼什么的。顾钦看着他的病还没有痊愈,听他说完后居然拉着唐粼跑去孟彻面前请求跟随沈皖丛去边塞。孟彻听了顾钦的请求还怒了半天,但是还是在后一天亲自来到沈皖丛府邸再一次询问。
沈皖丛跟他愣是在园子里转了半个时辰,终于孟彻还是叹了一声,准了。
沈皖丛启程是在晚上,准备行到下一个城池便停下来歇着。孟彻特地抛开宫里候了许久的何姻,来到沈皖丛面前,但却只是看着他看着他就是不曾开口。沈皖丛居然也肯安安静静坐在他面前,摸出袖里藏了许久的黄龙玉佩塞到孟彻手里:“不嫌弃的话,收着吧。”
孟彻接过时那玉佩还有温度,看来沈皖丛是把石头捂暖了才递给他的。他缓缓一点点摸着那佩,雕的九龙在灯光下显得没有那么雄浑霸气咄咄逼人。“你是要我睹物思人?”孟彻看着他站起身,也跟着站起来,想来必是时辰要到了,他也要走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的。”沈皖丛转过身去不看他,“只是谢你在黍京对我的照顾。”沈皖丛迈出第一步,黛蓝的衣袖在风中撩起一边。
“皖丛……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孟彻叫住他,把玉佩小心地放进袖中。孟彻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哽下,向前一步拉住他略带冰冷的手,他相信自己的动作不会再惹他生气。
沈皖丛就任着他拉住自己很久,当手快被他暖起时,他略施力气撂开他:“罢了。”他的声音很是平静,像是只是要外出给文殊兰浇些水。
孟彻再没有叫他或对他动手,站在他后面一声不发。沈皖丛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只是速度慢了下来,像是在园子里散步一般。最终他的身影还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孟彻从来他的那句“罢了”开始就没有再移过一步。今晚是有月亮的,比起初春时的上弦,现在的月亮是圆多了。月华似水,水如皎光。
从头到尾都只是因为你不喜欢,你不喜欢。因为你的不喜欢所以我放开你,因为你的不喜欢所以我不再挽留。
孟彻站在楼上看着马车远去,踏碎了一地清冷月光。
☆、第十一章 碾作尘
沈皖丛的病情在到了边塞后就没多大起色,虽然在边塞孟彻特地留了一处挺好的地方出来给他们。没有花没有水,沈皖丛显得有些无聊,但是每晚都会像是履行承诺一般跑到院子里看月亮。时间很快过去,到了七夕时唐粼帮沈皖丛拿到了孟彻从黍京寄来的第一封信,可那时沈皖丛却病得几乎握不了笔。
说是来养病,不如说是送死。顾钦几乎一早就来到药房亲自熬药,唐粼守在沈皖丛身边,一有情况便向师傅报告。孟彻的信来得很勤,可沈皖丛却一封不回,看过就一把火烧掉。唐粼知道他不是不想回一封,只是他握笔的手没有一丝半毫的力气,写下来的字歪歪扭扭。唐粼看着不忍,便说就这样寄去好了,给他心安。
沈皖丛笑笑,道:“要是这样的字到了他眼前,他定会抛下所有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如若真的这样,他还怎样在黎民百姓和文武百官前树立威严……”他轻叹出声,“他可是威慑天下的皇帝啊……”
唐粼突然不敢说话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再做什么。一个已经知道自己寿命还剩几何的人,再怎么劝也是无用之举。师傅还是在不停熬药,像是一定要与苍天抗衡。他特别想回去告诉那个高坐着的皇上,可要怎么告诉他呢。
沈皖丛是越来越严重了,无论多少药灌下去都是无济于事。顾钦从他口中得知他的病症和当年他的父亲是一样的,沈皖丛苦笑道祖上的病哪里能好,早些歇下罢,任它去好了。唐粼看出虽然师傅表面上态度强硬,但心里还是担心着。这病是一场雨淋来,又耽搁了治疗时间,可能也没有多大把握能好。
夜间他常常疼得睡不了,就硬是起身来拿了纸笔一笔一画地写字。有时疼得厉害实在忍不了掉下泪来滴在砚里,便就着那泪一点点研墨开来继续不停地写,仅有的浅红色纸张长期以来竟润得有些掉色。就泪研墨,红笺无色。沈皖丛听到这句后笑得喘不过气,但不知为何笑着笑着眼角就湿了,他说是因为笑得太厉害。唐粼和顾钦对他的这话是从来不信。
沈皖丛天天念叨着塞外的秋月,可八月胡天即是飞雪盈世,以他现在的身子怎顶得大雪凛冽。他一直犟着一口气等来入秋,等来他曾经也看过的塞外月。月是一天一天渐渐满了,象征着团圆的中秋也随着满月而来。可他却是随着满月洒下了光辉一点点变得憔悴,虽然眉眼间是依旧含笑,但怎么也遮不住病入膏肓的痛苦。
唐粼终于忍不住说回去吧,回去看看他,你是很想他的。沈皖丛掂起一小块月饼塞进口里,桂浆在舌尖化开,甜腻的味道完全控制住味蕾。他笑笑:“他也不想看见我这副模样。病恹恹的,看了让人生厌。”顾钦是亲自做的月饼,在一旁切月饼的他顿了一下。
“皇上新捎来了信,说是宸妃娘娘出家。”顾钦端来一盘冰皮月饼摆上,现在还有一日便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中秋,要是他转态还可以让他出去看看月亮。看着他的模样许是不会好了,他存心作践自己认为已经时日不多,就算孟彻在这时到来也会无功而返。
“顾钦啊……我想回一封信,练了很久,应该可以略微写几句了。”沈皖丛费力起身,“信拿过来我看看吧。”
何姻出家是孟彻查出她胡作非为颠倒是非,一怒之下便骂了她一阵,还降了阶品。何姻性子烈,便递了书信上去说出家。可能是孟彻想着快到中秋了,便对这件事一笔带过。信里更多的是叫他注意身体,还有一句尽快回来。沈皖丛细细回想过何姻当时脖子上的痕迹,更像是自己掐出来的而非吻痕。他想着何姻着也可能是纯属无奈之举,便一直憋着不说。
沈皖丛低下头看着那凌厉笔锋很久,一点一点摩挲着一如那晚孟彻对他捂暖的玉佩。回来回来,让他怎么回得了。当晚的一句罢了便已是决言,他是本不该再出现在他眼前。沈皖丛费力地、认真地写:何寻良姻姻不至,纵是无奈叹红尘。
他轻轻一叹:“没有当年的好看了,也不知他见了会不会生厌。”交给唐粼后他便一挥手让孟彻的信落进火盆里,纸张化火,烟尘袅娜。顾钦出去端药,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他一个。他突然神使鬼差地向那炭上的纸灰伸去手,想要再捡起孟彻的信。可怎么捡得起,他指间一阵刺痛,火舌舔伤他葱白的手。他只苦笑,声声念着阿彻阿彻,重新缩回被里,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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