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有泪滑过,润湿枕头。他在被子里无助地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紧闭双眼,但一直开口念着阿彻。他一不小心爱上的孟彻是永远看不见自己了,他很难受。他突然发不出声来,睁开双眼的力气也一下子消失。他听见窗外风掠草间的声音,可眼前是一片黑暗,他想起一次梦里的浊白,但前方是无尽黑暗,也没有孟彻在等他。
他知道现在明月当空月华如水,可他是再看不见了。塞外月他又真正见过几次,孟彻又真正和他安宁而伴过几次?他后悔当初,若是没有那场雨那场火,若是没有何姻没有父亲,他是不是就可以一直是个安静的皇子,在远处看着孟彻凛凛威风君临天下……
阿彻,塞外之月是真的好看,只是没有你在,我有些失落。
唐粼和顾钦进来时,沈皖丛缩在被里紧紧抱住自己,脸上犹有泪痕,像是睡去。他们很想骗自己说沈皖丛只是累着先歇下了。明日他还是会照常醒来,眉眼弯弯,像是春染塞外。
可塞外哪来的春风。
☆、第十二章 天亦老
沈皖丛离开的那个晚上,其实离中秋只有短短几个时辰而已。他终究是等不来那天的,这个顾钦和唐粼都知道。顾钦带着沈皖丛之前的话,立刻下了葬。薄薄的棺木遮住了沈皖丛极为儒雅的眉眼,而黄土碎石掩盖里面铺垫绸毯的棺材。坟堆前只是冷冷清清立着一块木牌,明净月光下那牌上只是端端正正刻着“孟皖之灵”四字。
一刻不停。没有陪葬品,只是一袭保暖用的毯子伴着,毯子朴素到连花纹都没有;没有合适的棺木,只是薄得可怜的板子帮着挡住尘土;墓碑上没有显示身份的碑文,简单的四个字便了事。甚至,那碑上的名字,根本不是他。
这便是沈皖丛生前的吩咐。他们照着做,只是在安排时心间尽是酸疼。当晚顾钦便叫人连夜策马赶回黍京,他已经不能再忍着现在了,他必须要让孟彻知道。可顾钦依着沈皖丛的话来并没有停下,孟彻是注定不能最后看他一眼。
当顾钦派来的信使进到黍京皇城,向还埋头在奏折间的孟彻说出“赋安公薨了”时,孟彻突然一愣,紧接着便不顾所有地冲出门向马厮跑去,后面惊动了一连侍卫,跟着他跑着。他大吼连夜走,必须见他。孟彻知道沈皖丛从来不会拿死这种事来唬他,就连初到黍京被关在监狱里那几天他也未曾见过他有哪次吐出半个死字。
他因为他的不喜欢和一句罢了,便任由他孤孤单单去到塞边,说是看什么塞外的月亮。他从那些有去无回的信件便觉得有些不安,当沈皖丛刚刚寄来的信到他手上时他便又打消了这份不安。虽然那信上只有短短两句,连半个自己的名字都没有提到,但孟彻还是开心了好一会。可如今他后悔了,他不该放开他让他挥袖离开自己,更不该一直忙着忙着不去看看他。
孟彻逼迫自己沉下心来细细询问那信使,一字不漏听完后更是惊懑。他飞快牵出自己的那匹骏马,匆匆吩咐了几句便策马狂奔。一路上月华弥漫,像是一汪轻柔的水流淌在他身边。急速而行的骏马像是一把剑划开月光,四蹄生风,寒意侵袭。他双耳轰鸣,猎猎疾过的秋风掀起他单薄的衣物和并未束好的头发,他只是觉得难受,只是想看看那个没了风骨灵魄的憔悴躯体。
他知道沈皖丛的棺木薄,他害怕他在地下冷了,但却没有一个人能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也知道那碑上刻的不是沈皖丛本名,而是一个他乱凑起来的陌生孟皖。
他从沈皖丛离开那天便一直在想,自己与沈皖丛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是亲是旧,为情或恋?每一个答案都不合他意,他和沈皖丛真正彼此靠近的不过就是沈皖徽被杀的那天,他惊恐地睁着眼睛,十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嘴里喃喃道孟彻。当晚他给他换药时动作极为轻柔,可还是弄疼了他。换完药的沈皖丛显然不敢乱动,他便趁着这个机会与他十指紧扣,紧接着夺走沈皖丛的吻。
他不能麻痹自己对他的爱恋,所以便以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他,把什么事的阴暗面都瞒住,不向他透露一言半语。他没有告诉沈皖丛,沈皖徽在桑川皇城里暗地招兵买马,意图在沈婉芫婚礼那晚弑君夺位;他没有告诉沈皖丛,桑川的那把火是为了毁掉沈皖徽在皇宫里修的隐秘毒屋,要是沈皖丛不愿意让位沈皖徽便会放出屋里的千百剧毒来毁天灭地;他没有告诉让沈皖丛,逼他写降书的目的是为了防恶人陷害;他更没有告诉沈皖丛,他爱他。
现在他想说了,可也没有机会了。
孟彻近乎发狂地飞奔来到边塞,风尘仆仆的他刚一下马便要去找已经长眠的他。顾钦一身粗布白衣,手里端着一盘雪白月饼带着孟彻缓慢移了步伐。
孟彻赶到这里已经是夜晚,他狂奔了一昼夜硬是来到边塞。双眼因不眠不休而布满血丝,他说,换了墓碑,换成石的,写沈皖丛之灵。木头容易腐朽,可石头能经得风吹雨打,刻在上面的字能够一直保留。侍卫们默默照办了,他们从未见过稳重的皇上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崩溃。
顾钦带着他一路无言,踏过地下沙石是只轻微地发出响声。孟彻匆匆灌了几口水紧跟顾钦,入夜时边塞的风略有寒冷,而天上中秋的圆月正静静倾洒光华。顾钦带着他迈进一片芊芊草地,突然停下来转身看他:“他在前面,我就不去了。”
一句“他在前面”便让孟彻心酸。孟彻谢过顾钦后迈了步进去,月华弥漫间黄沙的坟堆异常醒目。他一愣,呆呆站着双眼通红地盯着那墓良久。一路上想的话一句都无法说出,他蹒跚过去倚着墓碑坐下,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摩挲上面的“皖”字。
他怕那人等得生气了,便张口缓缓问,皖丛,冷不冷?一定是冷的啊,自从病起沈皖丛就是极度怕冷,每次被自己强行扯进怀里捂了半天后才会沉沉睡去。他语气之温柔,如同江南春日里缠绵的暖水。
月色渺渺,塞风猎猎;天若有情,亦老未复;月如无恨,长圆不缺。
他突然间便泪如雨下。
孟彻最后还是没有将那墓迁回黍京。换好的汉白玉墓碑上有他的御笔,原本凌厉的笔锋刻意隐去光丈,柔和地写下“沈皖丛之灵”。孟彻是在沈皖丛墓前过的中秋,一夜都只有他一人在墓前饮酒,然后轻轻抚摸墓碑久久不言。
他与他的关系其实一直很好理解,不是亲故也并非旧交,更不是何姻临走前撂下说的一对荒唐人。
那让孟彻和沈皖丛一直弄不懂的关系,只是他很想他,而他已然不在。
这是一直很简单。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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