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_溯松【完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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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今日这小厨子很不对劲。往常他这个时候来,他要么是在数钱,要么是在算账,要么就是在纸上写些菜式,虽然近来都变成了自己同自己下棋。

  可他今日只是呆呆坐着,把算珠拨拉来拨拉去。

  赵晋宜在二楼喊伯九上去。

  “你怎么了,今日梦魇了似的。”

  伯九突然回过神来:“赵晋宜。”

  “嗯?”

  “救救我一个朋友。”

  赵晋宜倒茶的手慢下来。他好像猜到是谁了。

  伯九道:“我那朋友在刑部做了个官。他是好人,可有人告他受贿。他现在在牢里,你能不能……帮我保他出来。你父亲是赵国公,说话总比我有分量。”

  赵晋宜只是看他:“你怎么晓得他不是真的受贿了?”

  伯九呆了一瞬,突然愤怒了:“我说了他是好人!”

  赵晋宜放下茶壶,嘴角毫无笑意:“伯九,为什么有一个人在你心里占了那么重要的位置?”

  他不给伯九反应的机会:“我呢?我在你心里可有一片鸿毛的重量?”

  伯九愣在那里。

  赵晋宜一直都觉得,伯九待人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可却没人进驻他的内心分毫。他把自己上了锁,扣得死死的,隐藏着什么秘密,在小心翼翼地活着,其实冷然地抗拒着所有人。他本来试图破解那层寒冰,但后来觉得这样也不错,他就保持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反正谁都一样。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有一个人打破了它,扰乱了平衡。他发现伯九方寸大乱。伯九最不喜欢求人,可现在,他在为了别人,求他。

  伯九道:“赵晋宜,我一直明白。”

  赵晋宜苦笑。

  伯九淡淡道:“可是是强求不来的。”

  赵晋宜道:“我晓得。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伯九觉得这实在是很深奥的。他踌躇半晌,道:“大概,时机不对吧。”

  赵晋宜嗤笑:“时机?”

  他把杯中茶水像酒一样一干而尽:“那人是叫什么名字?”

  “罗悬。”

  罗悬……罗悬。

  ☆、第二十二章

  五天后,罗悬出来了。

  伯九回到宅子时,罗悬刚刚沐浴完,湿漉漉的长发还披散着,手里拿着布,站在府邸门口,好像在等伯九。

  天黑得晚,此时还有些傍晚的余晖。

  伯九走上前道:“头发还湿着,怎么不叫人帮你擦干?小心受了风……”伯九停住话,仔细一端详罗悬发红的脸色,用手碰了碰罗悬额头。

  罗悬开头,声音有点哑:“有些乏了,就在浴桶里睡着了,醒的时候水都冷了。”

  伯九无语以对,把罗悬拉进罗府宅子里。

  “你府里没有下人?非要站在门口等我?”

  罗悬不语,坐到院里石凳上。

  伯九接过罗悬手里的布,帮他擦起头发。

  “罗悬,是不是我给你送了几天饭,你真把我当你府里的人了?水冷了不会换一桶重新泡?头发湿了不叫人擦干?额头这么烫,不叫人请大夫?刚从那里出来,你就这么折腾自己?”

  罗悬淡淡笑着,任由身后人抱怨。

  伯九嘴上抱怨得凶,手上还是轻轻柔柔擦头发。

  余晖渐渐暗淡。

  伯九呆呆的擦着。头顶的发已经半干了,伯九的手指穿过去,会像绸缎一样滑下来。

  李小非躲在假山后头偷偷的瞧。

  他一直不大理解大人对伯九的情意,可现在瞧了半天,好像约莫有那么点瞧出味儿来了。

  三年光阴逝去,罗悬从公子变成大人,伯九从厨子变成掌柜。可是两人之间好像,有条什么东西牵着,淡淡的,却从来没有断过。如果大人最终能执起伯九的手,看这落日余晖,一生一世一双人,何尝不是一番美事,那早逝的四夫人,也就地下有知了。

  大人还是公子的时候,他就晓得他们家公子是执拗孤傲的脾气,认准了人,是不会轻易罢休的,也不会中途改变。他或许不明白伯九的什么吸引了公子,但公子大抵是不会放手了。

  谁叫公子看上了呢。这世上或许还有许多男子,但公子只对这一个心动了,生了执念了,公子命中的红鸳星,大概只此一颗吧。那句话怎么说的,什么三千水,只喝一口来着?

  唔,不过,他要在假山后头躲到什么时候?

  入夜。大夫诊完脉,开了方子,提了药箱走了。

  伯九问了大夫膳食要注意些什么,待大夫离开,掀起罗悬额头上的毛巾。冷水浸过的毛巾已经被捂得温温热热了。

  伯九叹口气。“你们读书人,身子真是挺弱的。”

  罗悬淡淡道:“那牢房地又湿又冷。”

  伯九心说更湿更冷的他难道还没睡过,一样熬过来了。不过,罗悬主要是因为泡在了冷水里头,又住了五夜牢房,一时间的确吃不消。

  “你睡吧,我再去换条毛巾。”

  罗悬看他一眼:“伯九……去睡吧,这些事下人来做。”

  伯九嘲讽:“现在知道我不是你下人了?算了,我送佛送到西。”

  罗悬微微一笑,抵不住眼皮的沉重,终究睡着了。

  伯九打了盆冷水,重新拧了毛巾,放在罗悬额头上。

  罗悬睡熟了。伯九坐在罗悬床边发呆。

  伯九从来没有想过,他跟罗悬会有现在这样的关系。

  在埋葬老陈之后,在从周箴变成伯九之后,他就决定余生只做一件事情,不去牵连旁人。但一切都很自然,他们相遇,分别,写信,重逢,已经说不清,是谁在向谁靠近。

  伯九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烦闷。

  烦闷什么呢。有个朋友,三五不时在一起喝喝酒,挺好。烦什么呢。

  烦着烦着,就困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伯九躺在床上,被罗悬手臂紧紧框住。

  伯九:“……”

  “雁……寻……兄……”

  “放……手……”

  罗悬松了手,淡淡的看着伯九。

  伯九觉得两人的脸贴得有些近,说不出一种怪异,就坐起身:“我怎么在床上?”

  罗悬闭上眼睛,换了个姿势躺着,道:“昨夜醒过来,看你睡在床边,就拉你上来了。”

  他扯了扯被子,继续道:“我身上一阵凉一阵热,索性就抱着你。”

  伯九想起来了,这主子还烧着呢,就伸手去探罗悬额头:“唔,好像不大烧了,你觉得如何?”

  罗悬点头:“尚可。”

  伯九也点头:“那就好,我不去江春楼,今日就在你府里。大夫说饮食要清淡的。”

  罗悬看着伯九转身离去,微微一笑。

  他觉得他这个牢坐的,真是不错,

  李小非闻声进来:“大人,还歇着吗?起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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