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含章沉吟了一番,刚想说话,突然就笑了起来。阿阳被奶娘放在地毯上,走起路来像只小鸭子一般摇摇摆摆的。不知道是谁教的,他走到温含章面前时突然跪了下去,因着站不稳五体伏地,行了一个大礼。
苏奶娘惊得直接跪在地上,温含章却忍俊不禁地把阿阳从地上拉起来,拍拍他身上的小衣裳,又亲了亲他的小脸。
许是还小,小家伙对娘亲的亲亲还是很喜欢的,他睁着大眼睛惊叹道:“娘,外头可大了。”因着兴奋,阿阳的口水都忍不住喷了出来。
温含章摇摇头,儿子从出生至今只出过一次府,现下才会一幅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模样。她拿手帕帮儿子擦掉口水,对奶娘道:“以后每日早晚都带他在府中逛一圈。”
阿阳有些不满,奶声奶气道:“娘,我要两圈。”
阿阳素来乖巧,温含章先前对儿子也是有求必应,但这回她想了想,却想趁机教一教他什么叫适可而止,便微笑着答应下来,附带着一个条件:“两圈不准让人抱,要自己走完。”
阿阳觉得这个交易可以做,便答应下来。苏奶娘在一旁有些欲言又止,侯府占地面积颇大,若是真的两圈走下来,小少爷一定会喊累的。
温含章对着奶娘眼中的忧心视而不见,对苏嬷嬷笑道:“你从庄子里看着选一批人上来,才貌不论,必要伶俐听话才行。”温含章是不打算从外头买人的。因着西北战事,外头有许多人逃荒至京,人口价十分便宜,但用生不如用熟,眼下府中也不适应进生人。
苏嬷嬷脆声应了下来,接着却是说起一件温含章先前交代的事:“夫人,旬少奶奶一家子还未离京,阖家住在西坊之中,我按照您的吩咐让人悄悄接触了旬少奶奶,旬少奶奶想与您见个面。”
府中搬家速度能这么快,还要托赖于旬氏的当机立断。先前钟泽在侯府中泼了火油,势要与侯府共存亡,还是旬氏借劝说之际,趁人不备用抹了蒙汗药的手帕捂住钟泽的口鼻,又有高健带着人藏在一旁立时将他制服,才没酿成大灾。
但经了这一回,旬氏在二房中的地位恐怕也会一落千丈了。
第134章 女官
温含章与旬氏的见面安排在先前的旧宅中。虽已搬了府邸,旧家还是留下了一些下人在看着, 夏日鲜花灿烂满园, 留守的下人早就接到了消息,冰盆鲜果点心一一摆得齐整, 温含章却有些心不在焉。
先前苏嬷嬷让人过侯府打扫时,钟泽弄出的那场闹剧她没有亲眼所见,但靠着苏嬷嬷的转述,她也能了解当时的情景。
苏嬷嬷连连感叹,若不是有旬氏在, 侯府就付之一炬了。就连高健也说, 旬氏高义,让人佩服。当时温含章便知道,旬氏不惜自身帮着他们制服了钟泽, 心中必有所求。
大族之家教养出来的姑娘,都是信奉有付出,才有底气与人谈回报。温含章与旬氏实际接触的时间不长, 但她却多少了解她的为人,旬氏应该是想求她些什么,却不好突然开口。
外头艳阳烈日,温含章心中猜度着旬氏可能的要求。不多时,苏嬷嬷便将旬氏从厅外带了进来。苏嬷嬷对着温含章有些欲言又止,温含章心中有些奇怪, 待见着旬氏时才知为何。
面前的妇人,面色苍白, 从面颊到脖颈都有青紫的淤痕。
温含章顿时站了起来,心中生出一些气愤。旬氏身上的这些伤痕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弄出来的。钟泽可真够恶心人的。妻子在二房败落之时都不离不弃,他却能狠得下心拳脚相向。
旬氏神色却十分平静。温含章在她想要蹲身行礼之时扶了她一把,试探地叫了一句旬姐姐。
旬氏素白的面上浮出一些笑容。若是温含章现下还与她大嫂二弟妹地称呼下去,这场对话便不知从何而起了。
下人全都退下之后,旬氏才在温含章的相让下坐到了榻上。她摸着面上的淤痕,自嘲道:“让含章妹妹看笑话了。”许是这一年多经历过许多风雨磨难,比起先前的娇妍,旬氏身上多出一种岿然不动的淡定和从容。纵使面容狼狈,却仍坚韧如同蒲草。
温含章看着,更是觉得旬氏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她摇了摇头,道:“旬姐姐太客气了。”顿了顿,她直接道,“旬姐姐想要做些什么,若我们能办到的,都会倾力相助。”
温含章心中明白,到了如今这般境况,她大义凛然怒骂钟泽也没了意义,还不如直接问出口,让旬氏也能保留一分尊严,无需出口求助。
旬氏听着温含章这般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暖意。
她抬头看着还如新婚时般和气温柔的温含章。老太太的孝期已过,侯府许是不愿为过逝的钟晏服大功,温含章身着一身锦衣华服,面上脂粉薄施,看得出来,这几年温含章的日子过得应是十分舒心,否则她绝没有底气在她面前说出这句话。
人生际遇高低起伏,曲折难料,若是在二房刚遭难时,旬氏见着这般的温含章心中许还会有些不甘,但她如今心底却是一片平静。她道:“我欲与钟泽和离,若是含章妹妹能帮忙,我一辈子感激不尽。”
温含章也猜到了旬氏可能的诉求。先前苏嬷嬷说温含章想帮旬氏,钟家族老便能做主。但她却忘了,旬氏与钟泽的婚事是圣旨赐婚。
皇上当时给二房钦定了许多罪名,到了如今,钟晏的判罚也一条条落实了下去。可就是旬氏身上这一道赐婚旨意,皇上从没有给予明旨解除。
这就是旬氏身上的一道枷锁。
温含章既然要帮人,在之前就已经进宫讨过主意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没有及时回应,旬氏似乎觉得这件事有些强人所难,又与温含章道:“就算不能和离,也请含章妹妹帮我与钟泽析产分居。”顿了顿,她苦笑道,“含章妹妹别怪我无礼,如今我能求的人也就只有含章妹妹了。”
当旬氏想要逃离现下的生活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温含章夫妇对她的善意。旬氏很清楚,她父亲恐怕是不想见着她在夫婿落难时与之分离的;十年媳妇熬成婆,她先前闺中交好的知己好友,现在也都是夫家中的小媳妇,就算看着她境况艰难心中同情,也无法伸手。
温含章听出旬氏语气中的惆怅无奈,心中有些难过,她温声道:“我前几日进宫与温贵太妃说过旬姐姐的事情。”
事情就是这样,自己觉得难若登天的事情,放在别人身上许就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旬氏之事,对皇帝来说就是如此。明康帝虽然在诸多事上都表现差劲,但他是真的忘了这道赐婚圣旨。温贵太妃不过略略一提,他就爽快地答应让人补一道旨意下来。如今朝中事多,圣旨许还要在礼部那边走一走流程,不时便能到达二房府上了。
温含章怕旬氏不相信,特地细细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温贵太妃也对旬氏的遭遇觉得可惜,才愿意为旬氏出声说话。
听着让她的一生陷入灾难的圣旨解除了,旬氏的嘴角突然弯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那一年她在闺中接到赐婚时的情景,就像天塌下来一般。彼时钟涵已经跟在旬大儒身旁好几年,旬氏也曾想过父亲是不是有意在他的徒弟中为她择一嘉婿,可惜圣旨赐婚,她无力抗拒。又有宁远侯府的陌生世子在外风评极差,父亲气病在床,为着不让父亲担心,她只得柔顺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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