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联军大破函谷关后,对秦国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函谷关后,便是一马平川的渭河平原,秦国已无险可守,匡章夺关之后,一鼓作气,一直打到盐氏(今山西运城),才扎营休整。
盐氏之地,位于黄河边上,也就是说,匡章破关之后,一直把秦国打回到了黄河以西,此一战之后,对秦国来说,相当于一夜间又回到了一百年以前的秦孝公时期,惠文王嬴驷和昭襄王两代人的努力结果,尽数付诸东流。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让诸国看到了虎狼一般的秦军原来也是可以打败的,他们可能会趁机攻打过来,特别是楚国,对秦国可谓是恨之入骨,早晚会有所行动,若果然如此的话,秦必灭国无疑。
形势空前紧张,秦国一下子被逼到了生死存亡之时,朝野震动。一些老秦人表示,即便是拉了全家出战,也要把联军赶出关外去,纷纷到军营请愿参战,要誓死与秦国共存亡。
芈氏的心情比朝野上下的官民更加紧张,这是她执政以来所遇到的最大的危机,这次的危险比之继位之初来自嬴壮的危险更大,万一处理不好,亡的不仅仅是她,还有整个秦国!
那一日,芈氏召集百官破天荒地在当日黄昏时分召开了会晤,讨论应敌方略。她站在朝堂之上,神色肃然,面无表情,扫视了众臣工一眼后,厉声道:“函谷关一战,先王之功业尽数丢于我手,我之过也。眼下齐、韩、魏三国依然在掠夺秦之国土,其他诸侯国也是蠢蠢欲动,如此下去,秦国将遭遇更为严重的危机。事关重大,我不多置言了,各位群策群力,助大秦渡过此次的危机。”
由于函谷关之败,基本败于魏冉之手,因此魏冉有些心虚,不敢发言。楼缓想了一想,站出来说道:“关中(即渭河平原)一带,无险可守,秦不宜再战,依臣之见,须马上议和。”
此话一出,众多臣工表示反对,他们认为,秦虽败,但主力未失,当可与联军决一死战。楼缓闻罢,怒道:“各位可有想过,死战之后,即便是胜了,也是惨胜,秦国将再无能力与列国周旋。”
其实,楼缓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此话嬴稷听在耳里,却是分外刺耳。为了秦军可以在函谷关毫无顾忌地与联军作战,他牺牲了叶阳,如今叶阳没了,还得赔着笑脸割土地予列国,诚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若连这口气都能忍得下去,日后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嬴稷涨红了脸,手掌一拍几案,愤而站将起来,指着楼缓大吼道:“秦若割了地求和,颜面扫地,难不成还有脸存于列国之间吗?你身为一国之相,兼任邦交之职,说此番话时,可曾想过秦国的国体和我的脸面?”
楼缓见嬴稷若受了伤的雄狮一般,气势吓人,便不敢再言。嬴稷看了众武将一眼,喝道:“谁敢去与匡章一战?”
“且慢!”芈氏蓦然大喝一声,阻止了嬴稷,她看着嬴稷道:“稷儿,秦国自然可以举全国之力一战,可是这一仗打下来,秦国必是伤痕累累,要是在那时其他诸侯国横插一脚,便再无能力反击。我们肯定是要报复,但眼下非是逞强之时。”
芈氏见嬴稷依然气愤难平,便叫楼缓退了下去,嬴稷见芈氏虽不支持再战,但毕竟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便气呼呼地坐回到了位置上,问道:“母亲所说的时机,是指什么时候?”
芈氏说道:“按眼下的局势,若是再战,极有可能会将秦国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潭,我们要报复,须重新调整战略,待修整之后,再谋东山再起。”
嬴稷又问:“眼下之局何解?”
芈氏道:“割地求和。”
嬴稷一听,气血冲将上来,脸色顿时便又涨红了。
第七章 兵指韩魏,伊阙大战
一、嬴稷怒而伐韩,芈氏痛而失子
从嬴稷的角度来说,函谷关一战,他牺牲了心爱的女人,此战之败使他对叶阳更加内疚,早知如此,当初献城纳降,叶阳便也不用牺牲了。可是败了也就罢了,还要割地去求和,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和嘲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因此芈氏一说割地求和,他火气便又上来了,“若是割地求和,无须再议。”说罢,起身就要走。
芈氏理解他内心之痛苦,对叶阳的死她感同身受,但如今她已经过了冲动的年龄,在国家的存亡兴衰系于一线之时,理智很快就占了上风,心里的痛苦被防御和警惕所替代,见嬴稷起身就要走,她怒视着嬴稷,大声呵斥道:“王上,你是秦国的王,要为秦国的安危着想!”
嬴稷霍地转身,大声道:“为了让函谷关将士安心一战,我连叶阳都杀了,还没为国家着想吗?”
芈氏沉声道:“你可记得你父王割让商於之地一事吗?当时你父王听了司马错之言征巴蜀,但是齐、楚两国要联合伐秦,张仪便出了一个主意,割商於六百里地予楚王。”
嬴稷并非愚昧之人,听了芈氏这一言,似有所悟,说道:“割商於六百里之地,父王也是万分不舍,后来张仪骗了楚王,使秦国腾出征巴蜀的时间来。母亲的意思是,要用张仪之计,给秦国腾出时间来修整?”
“非也。”芈氏摇头道:“张仪乃不世之奇才,凭他的机灵和口才,可骗得楚王的信任,但自张仪之后,我朝野上下,便再无此等大才。然而,只要你还有雄心在,即便是一时被人拿了去,何愁夺不回来?”
嬴稷低头沉思起来,却没有答话。芈氏又道:“男子汉大丈夫当是拿得起放得下,在哪里跌倒,便可在哪里再行爬将起来,失之片隅,何虑之有?”
嬴稷抬起头来,注视着母亲,突然一个躬身,“多谢母亲教诲,孩儿明白了。”
商议即定,当下派出使臣,分别去往韩魏两国谈判。至于齐国,由于距秦国遥远,割地是没有用的,赔些金银也就罢了。再者只要韩魏两国退兵,齐军也必退。
韩魏两国一直受秦国压迫,此番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魏襄王魏嗣和韩襄王韩仓都想趁机捞一把,便约定与秦国在魏境孟门(今山西柳林一带)会盟约谈。
从挨打之国一跃成为了主导国,韩魏两国的态度自然强硬了起来,要求秦国将河外之地尽数割让出来。
秦使一听,顿时就蒙了。按照芈氏的指示,所谓的割地是指割让城池,但要能平息这场战祸,割让数城皆可。但让秦使没想到的是,韩魏狮子大张口,非要河外之地,叫秦使十分作难。可是如今秦国是战败国,见韩魏两国态度强硬,秦使只得回去叫芈氏和嬴稷定夺。
芈氏一听韩魏两国的要求,整张脸顿时就黑了下来。事实上自函谷关之战后,伤心和内疚的不只是嬴稷,芈氏何尝不是如此?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便会想起叶阳在函谷关外那视死如归的慨然神色,为了秦国,如此一位弱不禁风的姑娘居然甘愿赴死,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然而在她死后,秦国居然还要割地求和,这叫叶阳亡灵何安?
但是,反过来再想,如果不同意韩魏两国的要求,秦国还能再打吗?芈氏明白,此时的秦国不能再战了,不然的话很可能会失去整个国家。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许多年来的风风雨雨,已把她的心锻炼得如钢铁一般的强大,她暗咬着银牙想,只要韩魏两国不要秦国的全部国土,只要秦国还立于世,那么就还有还击的机会,她相信有朝一日,定会一雪前耻,把今日所割之地,加倍讨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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