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强者能在逆境里服软,能在顺势里无限膨胀,芈氏相信秦国是这个世上的强者,一定还有机会再站起来反击。
昭襄王十一年,即公元前296年,芈氏把河外之地分别割让予韩魏两国,并将武遂还予韩,封陵还予魏,拿了大量财物予齐国。
本来按照匡章的意愿,反正这场大战打下来,齐国也没得什么实际好处,要继续再深入秦地打下去,大有一举灭了秦国之势。却在此时,燕国的苏秦入了齐国,他主张齐闵王伐宋,说当年秦惠文王暂缓东出之计,先伐巴蜀,实际上看中了巴蜀乃鱼米之地,得之巴蜀,无异于得一粮仓。今宋国好比是巴蜀,齐国要是得了宋国,便没了后顾之忧,可虎视天下了。
众所周知,齐、燕有不共戴天之仇,燕昭王恨不得一口把齐国吞了,但是以燕国的实力,远不足与齐国一战,因此便让苏秦入齐,让齐国与各国伐战,以达到弱齐的目的。
苏秦乃张仪之后另一位杰出的纵横家,雄辩之才当世无双,齐闵王听信了苏秦之言,果然同意伐宋,由此把匡章召了回去。匡章收到撤军之令时,颇感无奈,一来他深知要灭秦非一朝一夕之事,二来韩魏两国得了地后,都撤了军,此种境地之下,又接到齐王命令,只得喟然一叹,撤军回国。由此秦国的这一场祸乱才算平息下来。
同年,相国楼缓被免,由魏冉担任秦相国,其终于从一个街头浪子登上了人生的巅峰。然而魏冉能登上相位,也并非纯粹浪得虚名,依靠芈氏才拜将入相,事实证明,他除了战场上的功绩之外,眼光也十分不错。他拜相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推荐白起。
自函谷关大败后,魏冉也在反思,摒弃客卿,一味地任用内亲外戚是否是正确的。如果在函谷关之战时,有其他的将领在,结局是否就会不一样了呢?在这样的一种思想下,他向芈氏推荐了白起,被任命为左庶长,从此之后,这位旷世之战神正式登上了战国的舞台,他拯救了秦国,也在青史之上永垂不朽。
却说嬴稷自割地之后,时刻不忘了复仇雪耻,这一日,他喝得酩酊大醉,踉跄地走来问芈氏,“母亲,莫怪孩儿今日又喝醉了,孩儿心里苦啊!更莫怪孩儿在这种时候儿女情长,射杀叶阳只是孩儿心痛的原因之一,割地求和之后的秦国,教列国嘲笑,孩儿这王当得寝食难安!”
芈氏怜惜地摸了摸嬴稷的脸,深为理解嬴稷的痛苦之处。其实她自己也是睚眦必报之人,对割地求和之事也是终日耿耿于怀,说道:“我儿之苦,母亲感同身受。”
嬴稷扑通跪在芈氏面前,“母亲须助孩儿一臂之力,以雪前耻。”
芈氏问道:“如何助你?”
嬴稷道:“函谷关之战后,已有数月,孩儿想打过去,出了这口恶气。”
芈氏扶了他起身,说道:“稷儿,现在还不行,时机未到,不宜出兵。”
“母亲所说的时机,到底是何时?”嬴稷忍不住大声道。
芈氏却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之,如今不宜打。”
嬴稷怒而发笑,趁着酒兴劲儿指着芈氏道:“母亲,莫怪孩儿出言不逊,你老了!想当年你谋对齐、韩、魏三国合纵,亲楚、救楚、弱楚这一招大棋一下,纵横捭阖,列国尽在你掌握中,何等的霸气,教孩儿钦佩不已。可如今你老了,没那气度了,却还要时时管制着孩儿,你可知道,此时不打,列国便会趁秦羸弱之时打将过来,到那时便说什么都晚了!”
芈氏吃惊地看着嬴稷说完,良久没有说话。她猛然觉得,嬴稷真的长大了,他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抱负了,不再愿意听母亲的主意了。也许在这时候,放手是减少母子之间冲突的最好方法。可是天下父母心,在这战乱的时代,她如何放心叫他独自去面对这纷乱的世界?想到此处,芈氏突然眼眶一红,泫然欲泣。
嬴稷虽责怪芈氏管制,但是这毕竟不同于争权,何况芈氏也从未与他争权,不仅如此,芈氏还约束魏冉、芈戎等人专权,所以这争执不过只是母子之间的意见不合而已,此时见芈氏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嬴稷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那番话说得重了些,忙道:“孩儿无心责备母亲,望母亲莫怪!”
芈氏吸了一口气,略稳定了下情绪后道:“稷儿,非是娘要控制你,更非娘要夺你的权,你还年轻,行事往往冲动,娘是不放心你才事事管着,你可知晓?若是你执意要打的话,娘只问你一句话,若是这一战再败了,秦将如何?”
嬴稷心里暗自一颤,冷汗涔涔而下,酒也醒了一半。芈氏寒声道:“此时去碰韩魏,如若败了,韩魏两国必将一举进攻河西,进而逼向关中,秦国便是连最后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嬴稷重重地叹了一声,“孩儿知晓了!”便踉跄地走了出去。
义渠王进来的时候,芈氏正独自坐在椅子上发呆。她暗自问自己,是否真的老了,没有胆气了?割了河外之地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蛰伏着没有动作,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有利的时机?她一直防这防那,是否将自己的心包裹了起来,阻碍了秦国的发展?
义渠王站在门口,见她的眉头时不时地跳动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时竟不敢入内打搅她,只能呆呆地站着。他知道秦国被人攻破函谷关,损失惨重,不应该在这时候再给她添加烦恼,更不该在此时给她伤害,可这事若是不说,怕她以后知道了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芈氏抬目间看到义渠王谨小慎微地站在门口,只觉好不奇怪。义渠王并非是那种体贴入微的男人,他不可能因自己正在想心事而故意不入内打搅,然今日好似换了一人,甚至连正眼都不敢瞧自己一眼,这却是为何?
芈氏起了身,走到义渠王的面前,抬着头细细地打量着他,他的脸很是苍白,带着一份沉沉的倦意,眼神之中也没了犀利之色,当芈氏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神游离不定,似乎要避开与芈氏的对视。
“怎么了?”芈氏见他这副样子,倒有点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便笑问道:“可是在义渠找了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内心对我觉得愧疚了吗?”
义渠王挑了两下眉毛,突地跪倒在芈氏面前,“我罪该万死!”
芈氏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隐隐感到一丝不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问还罢了,被芈氏一问,义渠王竟是哭了起来,两手撑着地,咚咚地给芈氏磕头。芈氏大惊,在她的印象中,这个男人从未曾哭过,更不曾向人跪地磕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伤心难过,让他觉得罪该万死?
芈氏不笨,此时她似乎猜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大变,一把揪住义渠王的衣领叱道:“到底怎么了?”
“孩子没了,我们的两个孩子都没了!”义渠王用双拳击打着地面,悲恸不已。
芈氏脑子里只觉轰的一声,整个世界一下子就黑了。再次醒过来时,发现已然躺在床上,义渠王正守在床边。芈氏见了他,若见了仇人一般,霍地起身,挥手就给了他几个巴掌,直打得义渠王从床上滚落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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