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大家一起吃饭。
今年温以轩已经十六岁了,长成了个大小伙子,人jīng神,眉眼之间,很有点温砌的影子。温以戎也刚好九岁,左苍láng拿起酒壶,给温以轩倒了一杯酒。温行野瞪眼,说:“他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
左苍láng说:“不小了,我到这个年纪,都在军中了。”
温行野不说话了,左苍láng说:“来,喝一点。”
温以轩犹豫了一下,终于举起杯,与她轻轻一碰,仰头饮尽。然而喝太急,酒又烈,顿时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那酒是温老爷子自己珍藏的,还是看她回来才舍得拿出来喝。自然是极烈的。
温以轩咳了半天,左苍láng说:“这点酒都不会喝,到军中要惹人笑的。”
温以轩抬头看了看她,下定决心一般又给自己和她都满上,然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第二天,姜散宜在早朝上力荐温以轩入营效力。慕容炎十分意外,盯着他看,他埋着头,仍然硬着头皮说:“陛下,温帅之子温以轩自小便有报国之志,定国公对其也一直教导有方。如今正好到了年纪。微臣以为,可以让他承继父志,报效朝廷。”
武有左苍láng附议,文又有姜散宜力荐,慕容炎能怎么办?他只有答应,说:“想不到姜丞相倒是一定想着温府。既然如此,就让温以轩投入周信麾下,共同收复俞地,以作历练吧。”
左苍láng下跪谢恩,慕容炎看了她一眼,说:“你身体也不好,不要cao心太多。”
言语之间,似关心,但隐隐的,也有点警告的意思。
左苍láng当然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次日,温以轩便接到朝廷的任命,前往梁州一带。当夜,温行野一夜未眠,温老夫人也睡不着。两个老人不睡,却是要让孩子睡好的,是以都坐到正厅。
左苍láng正准备睡觉,眼见二人如此,不由道:“不用担心,周信这个人不坏,虽然他不是温帅的人,但一定会照顾以轩。何况还有王楠在。”
温行野说:“我不担心,他早晚要出去历练。”
说是这样说,却是一口又一口地抽着旱烟。左苍láng说:“能这样想便好,以后温府……也算有人撑着了。”
温行野夫妇都是一怔,左苍láng不再多说,径直回房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温以轩就起chuáng了。少年肯定是比老人更激动,几乎大半夜没睡着。但是这时候却非常jīng神,穿上崭新的铠甲和军靴,温行野就红了眼眶,温老夫人也抹了抹眼睛。
约摸是像极了年轻时的温砌兄弟吧?
温以轩走到府门口,将要上马,却突然又返身,走到温行野夫妇面前,跪下,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温老夫人捂着脸,泪水溢出指fèng。左苍láng没有哭,只是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少年扬鞭打马,豪qíng满怀,清风徐来,带着熟悉的尘香,chuī起发丝飞扬。他单人一骑,在身后绵长的目光中渐行渐远,消失在长街尽头。
左苍láng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出孤儿营,坐上了马车,但见阡陌jiāo错延绵,没有终极。当时车上的少年,也并不知道自己会向哪里去,却有一腔壮志凌云。
☆、第 79 章 真假
北俞的战事,一直非常顺利。慕容炎心qíng也不错,他派了周信前往俞地,所有人都认为,他一直是要认命周信为太尉了。
然而这一天,朝堂之上,他命王允昭宣读圣旨,竟然是任左苍láng为大燕卫将军,加封太尉衔。金印紫绶,秩比丞相。随即又加封周信为骠骑大将军。姜齐也因为战功,被封了四品校尉之职。
圣旨一出,姜散宜还是有点变色,慕容炎这道圣旨,颇有些安抚和妥协的意思。想来这段时间,左苍láng一直与他心生芥蒂,未能齐心。他方出这样的抚慰之策?
可是如此一来,温氏的权力就太大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然而也不能多说什么,正在沉吟间,突然听慕容炎道:“近日,王后身体不适,经太医诊治,已怀有皇嗣。”朝中诸臣皆静,随后,众臣齐齐下跪,再三贺喜。
郑之舟更是道:“王后有孕,适逢我大燕风调雨顺,北面战事也是捷报连连,看来这未出世的皇嗣,生来便是福泽绵长之人。乃是天降吉星予陛下啊。”
慕容炎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一眼左苍láng。左苍láng没有说话,就那么站在武官之首,沉默。
等到退了朝,王允昭跟随慕容炎一起出了宫殿,说:“陛下,今日朝上,看将军神色,还是有些郁郁寡欢。”慕容炎嗯了一声,王允昭说:“其实将军对陛下……一直以来,可谓是忠心耿耿,并无异心。太尉一职,也并非她所求。”
慕容炎说:“你的意思孤明白,她的想法孤也明白。但是如今无论如何,总要等到皇长子出世,到时候她若真的想要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王允昭低着头:“陛下君临天下,站得高,看得远,自然顾虑周全,奴才们站得低,难免短视。陛下莫要同短视之人计较才是。”
慕容炎往前走,许久才说:“孤同她……又能计较什么呢。”
夜里,慕容炎去了一趟栖凤宫。姜碧兰自然殷勤,然而也不敢留宿他。自从上一个孩子没了之后,她一直非常注意调养自己的身体。姜散宜也专门请了医术高明的大夫,不时进宫为她诊治温养。
如今这个孩子的到来,她可谓是小心翼翼,平时若没有宫女搀扶,连路都不走。
慕容炎见她面色还算红润,也很满意,说:“王后有了身孕,宫里杂事便jiāo给王允昭去处理,安心静养,平平安安产下皇嗣才最要紧。”
姜碧兰温婉一笑,说:“臣妾明白,也叮嘱了宫里上下事事注意,谢陛下关怀。”
慕容炎点头,握着她的手,说:“就算是如今,孤还是经常想起小时候,王后的模样。”
姜碧兰心中微甜,她终于有了这个男人的骨ròu,从此以后,无论如何,他们都将密不可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就算再横亘在他们之间,又能如何?
他会有与他骨ròu相连的亲人。
她说:“从那个时候开始,臣妾便经常想象后来……陪在陛下身边的模样。虽然历经了坎坷……”她垂下头,想想这些年,嫁给废太子,失去第一个孩子……回到宫里,又遇到左苍láng。然后失去第二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红了眼眶。
慕容炎抬手摸她的鬓角,最后缓缓将她揽进怀里,说:“如今仍然还是王后,陪在孤身边。何必伤怀呢?”
姜碧兰抽了抽鼻子,复又笑着说:“都是臣妾的不是,又想起那些旧事。臣妾为陛下准备了晚膳,陛下想来肚子也饿了,这便令人传膳吧?”
慕容炎微笑着点点头,伸手触摸她的小腹,月份尚小,她的小腹还非常平坦,并不觉有异。
然而他刚要拿开手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当初大燕边境、盘龙谷山脉尽头,他将手放在那个人小腹,感受到的……那一次胎动。骤然之间,他敛了笑容。
入夜时分,慕容炎用过晚膳便离开了栖凤宫。王允昭为他提灯引路,慕容炎突然问:“阿左呢?”
王允昭欠了欠身,说:“左将军一下朝便回温府了。”
慕容炎说:“如今宫里,兰儿有孕,她不来也好。你安排一下,孤过去看看她。”
王允昭应了一声是,赶紧命人准备。
慕容炎要去温府,当然不能大张其鼓,出行也只有几个身手高超的侍卫暗暗随行。
他时间计算得不错,那时候温府各人都已熄灯睡下,便连温行野这种睡得晚的,也已经入了梦。慕容炎轻车熟路,直接偷偷潜入左苍láng的房间。左苍láng正睡着,如今她气虚体弱,哪怕距离上次回燕已经过了半年,身体却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就算是在温府,每日里也是汤药不断。
宫里太医,自海蕴和赵紫恩被慕容炎杖毙之后,她再也没有信任过太医院的人。好在姜杏有时候帮忙在杨涟亭的德益堂坐诊,左苍láng便经常让他开药。
他对悬壶济世其实并不热衷,但是左苍láng叫他,偶尔他还是会给点面子过来看看的。
左苍láng最近睡不好,便让他开了安神助眠的方子,是以慕容炎进来时,她没有醒。
慕容炎缓缓走到榻边,但见重重罗帷之中,那个人睡颜恬静,不时发出轻微的酣声。他掀起纱帐上到榻上,伸手触摸她的脸。她眉头微皱,只是侧了侧脸,并没有睁开眼睛。
慕容炎靠上去,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他伸手去解她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很qiáng烈的冲动。
他亲吻她的耳垂,整个人都压上去。火热的指腹在肌肤上游走,左苍láng骤然惊醒,出手就袭击他的颈项。慕容炎伸手格住,动作却不停,左苍láng这时候才看清是他,伸手推拒:“陛下!”
慕容炎说:“怎么了?”
左苍láng坐起身来,随手拿狐裘裹住自己:“陛下如此行径,会让微臣误会。”
慕容炎挑眉:“误会什么?”
左苍láng说:“陛下许给微臣一个太尉之职,便要微臣再度向陛下献上身体,以此jiāo换吗?”
慕容炎微怔,想了想,复又笑:“那这jiāo易不公平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左苍láng,慢吞吞地说:“太尉乃一朝武官之首,何等要紧,就你这身体……”
左苍láng简直是bào怒,一指窗:“请陛下马上离开,否则接下来微臣要做的事,恐怕有损陛下颜面。”
慕容炎衣袍半解,jīng工细绣的袍子下面,露出一截雪白的里衣,喉结微露,其实很是诱人。他说:“不过实话实说,怎么反倒恼了,不服气?”
左苍láng直接张嘴就嚷:“来人!有贼!!”
慕容炎吃了一惊,显然没料到她会真的喊!现在捂她的嘴也是来不及了,她是豁出去了,眼见已有人被她惊起,慕容炎不得已,跳窗而去。左苍láng本就是怒极,这时候qíng绪过了,见他láng狈逃蹿,活像民间偷qíng被捉jian在chuáng的jian夫,不由又有些好笑。
温府素有亲兵,这时候已经有人敲门:“将军?将军?”
她毕竟是女人,也没人好直闯进来。左苍láng说:“没事了,一场恶梦。都下去吧。”
亲兵闻言,倒也不敢多问,俱都退下。随后温行野夫妇又敲门,左苍láng只得又应付了一通。等到诸人重又入睡,她也熄了烛火,准备睡下。
这次就不太容易入眠了,她翻了个身,突然窗棂微响,慕容炎居然又从外面进来。左苍láng无奈,他却已直接上到榻来,也不跟她多说,除去外袍,拉过被子睡下。
左苍láng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这个人,最是习惯在毒药里调一丝蜜,饮则肝肠寸断,不饮日夜悬心。
她一路服食至今,有时心甘qíng愿,有时迫于无奈。于是有时欣喜若狂,有时万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