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散宜说:“而且拒绝得很坚决吧?”
姜碧瑶说:“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后来见他御驾亲征,又以为是因为他知道有战事,不愿带我同行。可是……他却一开始,就打算带那个女人一并前往吗?”
姜散宜说:“瑶儿,你以为你了解他吗?”
姜碧瑶慢慢说:“我还不够了解他吗?他幼年丧母,经历宫闱内斗,倍受欺侮冷落……”
姜散宜看着她,说:“碧瑶,他这样的男人,不是女人的柔qíng可以温暖的。宫里那些手腕,只能供他取乐,他饮血为生,得不到他的真心,对你们而言是件幸事。这深宫之中,帝王的柔qíng恩宠,比他的真心重要,也真实。”
姜碧瑶说:“可是他无论是对姐姐,还是对我,都比对那个女人好。甚至明知爹爹与贪污军饷一事脱不了gān系,也不肯追究。甚至姐姐杀害公主嫁祸左苍láng,他也未废她后位。他……”
姜散宜说:“那是因为他不在乎。”
姜碧瑶惊住,姜散宜说:“瑶儿,收起你的爱qíng,你只需要笑靥如花、美貌倾城、柔qíng款款,什么都不用去跟左苍láng争。为父求求你们了,安心呆在后宫里,管他梦着谁、爱着谁?只要他宠的是你们就够了!”
姜碧瑶慢慢地红了眼眶,哪怕是相处时日甚短,她也一直认为慕容炎的真心是在她身上。她说:“爹,女儿看不太懂。”
姜散宜叹了一口气,说:“你还小,你爹经历了多少风làng,起落荣rǔ?听爹的话,这后宫真qíng假意不重要,只有手中的权柄温暖而真实。你们只要圣宠在身,等以后储君一定,日后成了太后……帝王真心算什么?一朝腐朽,也不过化作无名之土。”
姜碧瑶沉默。
姜散宜转头看姜碧兰,说:“如今泽儿在瑶儿宫里养着,爹爹也知道你不放心。但是你们毕竟是亲姐妹,如果宫里连她都信不过,你又还能信谁?你们听爹的话,将来泽儿若是有朝一日君临天下,你们二人还有什么可争?”
姜碧瑶说:“本宫并没有想过争什么,但是泽儿必须养在我栖凤宫,否则父亲休想我跟姜家一条心。”
姜散宜看了一眼姜碧瑶,姜碧瑶说:“姐姐争这些有什么用?这是陛下亲口下令由我抚育的。姐姐有本事,尽管来夺啊。”
姜散宜说:“我说了半天,你们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姜碧兰说:“什么一家人,说到底,父亲也不过是见我失宠,换棵树乘凉罢了。如今其他事我可以妥协,但是泽儿必须回到我身边。”
姜散宜看了一眼姜碧瑶,姜碧瑶说:“倒不是妹妹霸着泽儿不肯归还,实是姐姐现在本来就如同置身冷宫。泽儿养在我这里,好歹还能经常得见圣颜。所谓见面三分qíng,姐姐也不希望陛下忘了这个孩子吧?”
姜碧瑶说:“哼。”
姜散宜终于说:“王后娘娘,贤妃娘娘说得也有道理,不如这样,大殿下先养在贤妃娘娘宫里。等到贤妃娘娘有了身孕,再归还不迟。”
姜碧兰看了一眼姜碧瑶的肚子,说:“谁知道妹妹几时才有子嗣?若她一世无子,本宫便要等上一世不成?”
姜碧瑶怒道:“你!”
姜散宜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只好拦道:“好了!就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无论如何,贤妃娘娘送还大殿下。”
姜碧兰这才说:“如此,多谢父亲了。”说完,缓步离开。姜碧瑶悻悻地看着她的背影,说:“父亲你看她,哪里像我亲姐姐!”
姜散宜说:“够了,她毕竟是王后!若非你亲姐姐,谁会这般容忍你!回去吧,劝你们女人一条心,简直难如上青天。”
这几日,算着日子慕容炎该回来了,薜成景等人安排文武大臣,前往西华门迎接。甘孝儒和薜成景并肩而立,先入城的,竟然是太上皇慕容渊和长公主慕容姝、五殿下慕容清的灵柩。
甘孝儒若有所思地回头看薜成景,薜成景慢慢地闭上眼睛,他终于还是这样做,连他的妹妹也未曾放过。
姜散宜如今官居三品,站在达奚琴等人之后,然而他朝中心腹还是有的。身后有人问:“姜大人,您看陛下这次可是为了扬威啊?”
姜散宜说:“扬什么威,从古至今,哪有杀父扬威的道理?陛下回宫之后,此事只当没有,万万不可歌功颂德。”
身后几个人连连称是。 不多久,慕容炎的仪仗也入了晋阳城,百朝皆叩拜,百姓也列道相迎。左苍láng坐在车驾之中,如今已经是十月金秋,暑热倒是降了许多。慕容炎在马上向百官点头示意。
锣鼓宣天之时,突然一箭斜来慕容炎侧身避开。一转头,只见三四十人从长街两侧的楼阁之上张弓拉弦,顿时箭矢如雨!蓝锦荣和薜东亭负责城防,顿时大吃一惊,有人高喊护驾,西华门乱成一团。
慕容炎第一反应是翻身下来,格开弓箭,翻身入到左苍láng的车驾之中。左苍láng被他按往压得了身子,有弩箭破轿而入。慕容炎随手拾了左苍láng的九龙舌,以弓弦绞住那努箭。
外面禁军很快将刺客刺了个对穿,那血喷溅在车帘之上,腥气扑鼻。左苍láng没有抬头,慕容炎张弓搭箭,几箭下去,已经有几个刺客栽倒下来。禁军很快将刺客包围,百官俱都脸色惨白——谁能想到,居然有人胆敢在这时候刺杀慕容炎!
等到打斗声停,薜东亭在车驾外禀道:“陛下,刺客已经全部拿下,请陛下治微臣失职之罪。”
慕容炎将左苍láng扶起来,双手自肩头向下一抚,确认无恙,才说:“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薜东亭说:“为首的是一丑脸乞丐。”
慕容炎这才下了车驾,只见一行人被禁军压得跪倒在地,长街之上尸体横七竖八,百姓退避三舍。他扫了一眼为首的人,那个人虽然脸被烧毁了半边,人已面目全非,他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皇兄,好久不见了。”
慕容若抬起头来,说:“你还有脸称我一声皇兄?我以为你就算已经丧心病狂,总还是会放父王一条生路!没想到你连姝儿都不放过。慕容炎!她是你亲妹妹啊!”
慕容炎说:“皇兄这话,说得可真是正义凛然。”
慕容若盯着他,他笑:“如果今日车驾王座之上的燕王是皇兄或者父王,难道王兄还会心怀一念之慈,放孤王一条生路?”
慕容若说:“皇室争斗,成王败寇,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慕容炎,父王从去年开始,就已病重。他召你去滦城,其实是知道大局已定,自己不想受西靖所cao控。今年年初,他派人将这封诏书送到我手中,命我转jiāo给你。”
慕容炎怔住,薜东亭上前接过,呈给慕容炎。
慕容炎缓缓展开,但见上面慕容渊的字迹陌生又熟悉,是一封禅位诏书。墨迹已gān,然字字凝重,似乎生怕握不住笔,令字迹潦糙不清。诏书中称他“有命自天,降神惟狱,天地合德,晷曜齐明,拯社稷之横流,提亿兆之涂炭”。
慕容炎缓缓握紧那诏书,冷笑:“将孤已经获得的东西封赏给孤,孤就应该感恩吗?”
慕容若说:“父王在天之灵,也不会在乎你感不感恩吧。”
慕容炎慢慢咬紧牙关,慕容若说:“我知道今日不能杀你,但是这一刻,是自我逃出晋阳以来,最为快慰之时!”说完,右手握住颈上禁军的屠刀,猛然按住了颈项。
一声闷响,鲜血喷溅在他脚边。慕容炎慢慢后退了一步,金秋艳阳之下,慕容若的尸身缓缓倒在地上。慕容炎沉声说:“将一应逆党全部处死,首级悬于晋阳城门楼之上,以敬效尤。”
薜东亭看了一眼薜成景,最后应道:“是。”
车驾继续向城内行去,但方才的喜庆之气仿佛一瞬散尽。两侧人cháo如山,然而寂静无声。
左苍láng回到南清宫,薇薇最先扑上来,左苍láng忙侧身避开,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高兴。”
薇薇说:“你知道才怪咧!你给小平子写信,怎么不给我写信?”
左苍láng说:“我想他是在嘴上,想你是在心上。”
薇薇笑得不行,问:“将军这才出去这么久,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左苍láng挥挥手:“后面箱子里,自己去翻吧,喜欢什么就拿。”薇薇欢呼一声,真的出去了。不一会儿大惊失色地惨叫起来——那猎犬不知道为什么,追着她满园子跑。
芝彤抱了慕容宣进来,向左苍láng行礼。左苍láng说:“不必多礼,我看看宣儿。”
芝彤把慕容宣递给她,十一个月的孩子,左苍láng接了一下,双手一滑,竟然没有接住。芝彤忙抱住差点滑落在地的慕容宣,不由看向她的双手。左苍láng摇了摇头,说:“一不留神,长这么大了。”
芝彤也不敢多问,只是笑道:“孩子都长得快。”
左苍láng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慕容宣柔软的头发,说:“我还嫌他长得慢,恨不得一日成人才好。”
芝彤不明白,外面薇薇已经跑进来:“芝彤姐姐,快看,将军带了好多东西回来!走,我们去挑呀!”
芝彤到底稳重些,说:“薇薇,那想必都是陛下赐给将军的东西,你怎么能……”话没说完,却还是被薇薇拖了出去。
慕容炎刚刚回朝,自然有许多朝政要处理。姜碧瑶几次求见,都被他拒绝。她疑心是内侍没有向慕容炎传话——常言道小别胜新婚,这么长时间没见,慕容炎怎么会不传召她?
于是她索xing带着宫女端了汤羹过来御书房外候着。王允昭很是为难,说:“贤妃娘娘,陛下是真的政事繁忙,您不如先回去,等他忙完了老奴必定提醒陛下。”
姜碧瑶说:“陛下已经忙到现在,连一点歇息的时间都没有?”
王允昭说:“可陛下确实是……”
正说着话,安公公出来,在他耳边轻声说:“王总管,陛下有令,传左将军入书房侍墨。”
王允昭看了姜碧瑶一眼,说:“娘娘您看……”
姜碧瑶慢慢咬牙,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左苍láng来到御书房,慕容炎见她进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也不说话,仍然批着折子。
左苍láng打了个哈欠,一路车马劳顿,她真是有些累了,不由开始打盹。慕容炎说:“你就是这样,一看见字就发晕。”
左苍láng说:“我本就看不懂,难道还要装作识得不成?”
慕容炎说:“那就写你看得懂得?”
说完提笔,竟当真便在奏折上写——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再拿起一折,阅毕龙飞凤舞地书——不许!
左苍láng无语,在他怀里换了个坐姿,没留神右手一抚,朱砂沾染袖口,抚于奏折之上,拖出一长条红痕。她也知道此举不妥,顿时起身,慕容炎看了一眼,随手写了一句——这是朱砂,不是血迹,亦无喻意,特此解释,不必恐惧。
52书库推荐浏览: 一度君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