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将军_一度君华【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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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苍láng本来就手忙脚乱,他一笑,她更慌了。慕容炎却只是将那水倒掉,自己执了壶,轻声说:“不要慌乱,你很聪明,这些东西也很简单。”说完,他微微抬手,示意她坐。
左苍láng在他对面坐下来,马车虽然前行,却非常平稳。慕容炎将一个jīng美的陶罐置于小火炉之上,说:“这是烤茶,置茶饼于其中,捣开,待茶叶焦huáng,香气溢出之时,注入沸水……”
他的声音清浅如山泉,和着茶叶的清香,丝丝缕缕,竟然有些醉人。那修长而洁净的手执了玉杵,慢慢地搅动茶叶,又优雅又好看。待茶水烹好,他给她也倒也一杯,说:“来。”
左苍láng轻轻抿了一口,茶香迷了人,连烫都没有知觉。
此去方城,慕容炎并无大量随从,他生来浅眠,马车上一点小小的响动也会惊醒。左苍láng只好尽量敛去声息。慕容炎好几次都觉得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待睁开眼睛,看见守在下首的她,莫名便觉心安。
他一路上也不怎么耽搁,星夜兼程,半个月之后便到了唐县地界。县城门口,居然没有州官来迎。左苍láng不由有些奇怪。路上慕容炎为她讲了朝中的局势,她也知道慕容炎不受宠,当今燕王宠信王后李氏。李皇后的嫡长子慕容若是当朝太子,慕容炎这位二殿下,等同于其眼中钉。
但是她仍然没有想到,这些官员竟然如此大胆,好歹也是燕王的骨ròu,他亲自到了这里,竟然无人来接。慕容炎似乎也不在意,说:“去县衙。”
王允昭与封平、周卓脸上俱都难掩怒色,但见他没说什么,只好仍压着火气。马车一路到了县衙门口,这才有人迎出来。唐县县令行礼道:“下官不知二殿下前来,因赈灾事忙,竟然未能亲迎,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殿下息怒。”
他嘴上说着罪该万死,脸上可没有这意思。慕容炎说:“无妨,你是唐县父母官,唐县受灾,你忙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那县令躬身道:“谢二殿下体谅。”
慕容炎笑说:“但是你们纵然再忙,父王既然派我前来赈灾,人我还是得见一见的。一些事,也只有大家商量着办。”
县令见他言语谦和,又思及燕王慕容渊,只好说:“如此,下官就将乡绅富户们聚到唐风楼,也算是为二殿下接风洗尘。”
慕容炎嗯了一声,县令赶紧去办。
他刚一走,王允昭就说:“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竟然就将殿下晾在这里!”左苍láng难免也觉心酸,这样的二殿下,外人尚且如此,他在宫闱之时,不知如何度日。
慕容炎反倒是轻描淡写地道:“我们先去唐风楼。”
方城、唐县一带虽然受灾,但是唐风楼却还算风雅。慕容炎一去,立刻吩咐包下整个唐风楼,然后命王允昭将附近烟花柳巷的姑娘全部叫过来。乡绅、州官们都听说了这动静,有些人之前本来不打算去,如今倒是动了心思——若能找到蛛丝马迹,告他一状,在王后、太子面前,也还算有点小功劳。
于是一时之间,所有地方官吏、乡绅富户,全部聚集到唐风楼。
慕容炎居于上座,见整个唐风楼几乎是座无虚席,面上笑容更加温和。他起身举杯,说:“多谢诸位赏脸,久闻唐县一带gān旱已久,诸位都不易,我敬大家一杯。”
这时姑娘们也找了各自眼熟的大人们劝酒,这些人俱都是各有目的,当然也不过分。唐县郡守说:“二殿下,您是奉王命赈灾而来,下官就不绕圈子了。请问殿下,这次朝廷拨了多少钱粮供殿下赈济灾民?”
诸人俱都安静,只因谁都知道,今年国库空虚,慕容渊虽然派慕容炎前来赈灾,可却是一文钱也没拨下来的。左苍láng也是第一次闻听这事,当即愣住。
慕容炎也叹了一口气,说:“实不相瞒,这次临走之时,父王曾有命,说是国库空虚,这次赈灾,只怕要各位出力,共渡时艰了。”
这话一出,下面诸人顿时大哗。哭穷者不计其数。慕容炎抬手一压,示意大家安静,说:“诸位的难处我都知道。父王这道圣旨,确实是qiáng人所难了一些。但是我为人臣,也为人子,总不能当面反驳君父吧?如今既然到了这里,也算是了解了qíng况,不如诸位随我共写一份奏折,将家中钱粮实qíng呈报父王,再作打算如何?”
这些人一听,这倒是可行。慕容炎令郡太守亲自起糙奏折,诸人联名上书。随后将一份花名册暗里递给左苍láng,轻声吩咐:“通知非颜,带人到这些人家里,抄家,不要伤人。”
左苍láng虽然不明白此举何意,却还是答应一声,悄悄出了唐风楼。
这些乡绅富户,宅子都好找。冷非颜立刻带着人,蒙着脸,冲进去就是一通抢。所有家人一律四肢反绑,嘴里用破布塞住。金银细软一概不留。
慕容炎等到奏折写好,大家也各自都按了手印,这才又举杯说:“如此一来,我也松了一口气。正事已毕,今日能与诸位相识,也是有缘。今日酒资已付,就请诸位大人开怀痛饮,以犒劳大家多日辛苦。”
美味珍馐络绎不绝地上来,身边的姑娘们尽力地劝着酒,这些人陷在温柔乡里,再加之慕容炎也没有要他们出钱救灾的意思,于是个个胡吃海喝。美人长袖当歌,慕容炎也尽力劝酒,一时之间气氛活络无比。
及至半夜时分,总算是酒尽人散。这些人回到府中,俱都是大吃一惊。第二天便领着人前往府衙告状,慕容炎令人将失窃财物的清单全部列出来,让家主都按了手印,这才拿出那张同样按着手印的奏折——如果失窃清单是真,则奏折上的“家无余粮、身无长物”就是欺君。
如果奏折是真,那么失窃清单就是假了。
一时之间,诸人都傻了。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这些人想来想去,只好将失窃之事撤了案。慕容炎将这些钱财全部用以赈灾。一时之间,倒是化解了这两袖清风的赈灾尴尬。只有这些乡绅富户,在暗处磨着牙暗恨不已。
这天傍晚,慕容炎跟左苍láng一并回到驿馆,天气yīn沉,风卷过来,很有几分薄寒。突然暗处有个小孩骂了一声:“坏人!”随手几个包子就扔了过来。封平拔剑一挡,那包子被剑锋切开,ròu馅一半撒在左苍láng身上,一边沾在慕容炎衣角。
慕容炎转过头去,陪着孩子的家奴都已经吓呆了。他虽然不受宠,但好歹也是皇子。平时冷淡一些,估计上头不会追究,但是这样公然侮rǔ,若是被扣一个藐视天家的罪名,也是了不得的事。
家奴赶紧上来请罪,慕容炎沉着脸,没有吭声。这一路他虽一直隐忍,然而泥人还带三分土xing,这是真的生了气。
孩子的父亲正是唐县的乡绅,想是私下里在儿子面前说他坏话,被小孩记了去。他跪在慕容炎面前一味求qíng,也是额上生汗。左苍láng倾身,将慕容炎衣角的脏污拭净,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轻笑着说:“员外对令公子也太疏于管教,竟扔ròu包子掷我。幸好我叫左苍láng,我若是叫左苍狗,这一包子扔过来,必已无影无踪,却叫殿下何处寻去?”
话一出口,慕容炎也忍不住微笑,眼底yīn霾终于散去,说:“罢了,员外爷还需要小心一些,自古以来,因孩童引火烧身的事可也不少。”
那乡绅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谢恩。慕容炎也没再看他,缓步进了驿馆。王允昭赶紧取了衣服为他更换。等房门关上,慕容炎突然说:“那个左苍láng,很不错。”
王允昭笑道:“殿下看中的人,哪会差呢。”
慕容炎说:“此人有大将之风。”
王允昭一愣,说:“孤儿营毕竟凶险,殿下既然如此喜爱她,是否将她调入府中呢?”
慕容炎却又摇头,说:“苦寒之地就连鸟shòu的被毛也会更细密厚实,在孤儿营对她更有益。”
夜里,左苍láng为他兑了一桶热水,慕容炎有些意外。以往这些事他不习惯侍女去做。但见左苍láng将他换洗的衣衫放在衣架上,很自然的样子,他便没有多说,自去屏风后面沐浴。
左苍láng一直守在屏风外,没有一点声响。慕容炎几乎都以为她睡着了,然而待沐浴之后出来,才看见她依旧笔直地站在外间。他很喜欢这种悄无声息,说:“你也累了,先歇着吧。”
左苍láng应了一声是,手脚利落地把浴桶清理gān净,自己去了外间替他守夜。驿馆只派了几个粗使下人过来照顾他,但慕容炎这样的人,肯定是不会愿意这些陌生人碰他常用之物的。所以这些人几乎派不上任何用场。
他在chuáng上躺了一阵,陌生的chuáng,被褥什么的虽然都是新的,他却总是难以入睡。天还有些冷,他的房间里是最暖和的,外间还带着些寒意。左苍láng的身影透过雕花的木门,若隐若现地倒映其上,他百无聊赖地盯着那影子,慢慢地竟然也入了梦。
说起来,她也不过只是个陌生人,然而梦却平稳而安宁。
待再回到孤儿营,慕容炎便派了两位大儒到孤儿营上课。这些大儒来时俱都蒙着眼,可能来此的过程也不怎么友好就是了。慕容炎派人给左苍láng送了许多书,他一个月会过来两三次,每次他过来,所有的少年演武的时候都会格外卖力。谁都知道,这个人,能够决定他们的命运。
晨间,左苍láng是习惯练箭,也许是因为幼年山里打猎的日子,她的箭术非常jīng准。双臂也较一般少年更为qiáng健,成年兵士所用的硬弓在她手里也不在话下。然而当慕容炎站在她身后的时候,一向百发百中的箭矢竟然怎么也对不准靶心,直接脱靶而去。左苍láng咬着唇,手心里都是汗。
她不敢回头看,甚至不敢去想身后的人是什么神qíng。再次拉弓的时候,身体微微颤抖。突然双手一暖,她微微一怔,发现一双修长温润的手自她身后而来,覆在她手背。慕容炎重新为她瞄准靶心,轻声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慌张,心稳了,箭就会稳。”
那声音如此贴近,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耳边,余音绕梁,经久不散。左苍láng脑子嗡地一声响,似乎有无数火星四散迸溅。慕容炎说:“再来。”
左苍láng微微抿唇,qiáng行镇定,再次一箭she出,正中靶心。慕容炎站在她身后,她she出的每一箭都带着无坚不摧的力量。慕容炎微微点头,转身离开。没过多久,冷非颜跑过来:“走,吃饭去。”
左苍láng收了箭,杨涟亭正等在前面。见她二人过来,问:“主上跟你说什么呢,靠那么近。”
左苍láng径直往前走,根本没有听见。杨涟亭看了眼冷非颜,冷非颜切了一声:“别理她,花痴左。主上跟她说一句话,她能回味一年!”
左苍láng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只是微笑。
如果他的一句话只是回味一年的话,那么此生剩下的其他年月,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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