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苍láng一直睡在入夜时分,她惊醒的时候,整个人几乎弹坐而起。慕容炎就坐在榻边,手里还握着一卷兵书。见她惊醒,说:“这么一惊一乍作什么?”
说着话边伸手过去,左苍láng迅速退到chuáng里,慕容炎挑眉:“过来!”
她只是退,直到退无可退,却没有半点过来的意思。慕容炎站起身来,说:“既然你不肯过来,”整个人往前一扑,瞬间扑住了她,然后说下半句:“那孤只好过去了。”
左苍láng用力推拒他,慕容炎握住她的双手,笑说:“幸好孤有先见之明,先修秃了爪子。眼看这边脸上已经抓了一道,若右脸再来一道,明日朝堂之上怎么解释。”
左苍láng根本不听他说话,嘶声喊叫。闹得实在厉害了,慕容炎低头吻住了她,她牙关一咬,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慕容炎哼了一声,却没退,缓缓地与她唇齿jiāo缠。然后轻轻拍她的背,等她安静下来。她这么多天粒米未尽,闹不了多久。
等她终于失去了力气,他说:“吃点东西?睡大半天了,应该也饿了。”
她没有说话,闭上眼睛一直在喘气。慕容炎也没等她回答,叫来宫女为她端了一碗羹。左苍láng到底是饿了,被气味吸引。慕容炎端了汤羹,慢慢喂她。然而她只是吃了一口,头一歪,哇地一声吐了个gān净。
紧接着便是一阵gān呕。慕容炎微怔,闻了闻那羹,不觉有异。只得又令人再传太医。
赵紫恩深夜过来,重新诊治之后,也是一头雾水。后来换成白粥,她总算吃了些。
这样一闹,夜便深了。王允昭小声说:“陛下,您看要不……回宫歇息吧?”
慕容炎说:“今夜,孤就在这边歇下了。”王允昭微怔,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不敢说。如此左苍láng毕竟还顶着温夫人的名头,他这样明目张胆,若是被定国公等人知道,该如何解释?
慕容炎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怎么,宫里有人会乱嚼舌根?”
王允昭赶紧说:“回陛下,南清宫的宫人都是老人,口风很紧。”
慕容炎点头,屈指一弹,示意他出去。
左苍láng一夜忽梦忽醒,一直没睡踏实。慕容炎也没睡,就坐在榻边,看了半夜的书。偶尔她惊醒,他便轻拍她,轻声安抚。直到她重又睡去。
他温柔的时候,拥有无限的耐xing与包容。
栖凤宫里,姜碧兰没有等到他。天光渐亮了,她枯坐了一夜,慕容炎连派个人过来知会一声这样的举动都没有。
他终于,不再扮演帝后qíng深了吗?
一滴泪滑过脸庞,红蜡堪尽。
第二天,军中袁戏等人就收到消息,称左苍láng已被释放,暂时仍是住在宫中。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次她看起来又是有惊无险了。可是温行野却收到了一丝不好的消息。
他如今不上朝,要想知道什么事,只有去问别人。军中能上朝的人不多,且时不时不在晋阳。只有夏常有,他能够经常见到,而且还有jiāoqíng。
如今左苍láng又被下狱,他只有经常去向夏常有打听。夏常有先前还知无不言,然而左苍láng被释放之后,他却有些吞吞吐吐。
温行野见状就急了:“夏老弟!我不过是问问儿媳近况,你这般遮掩含糊,莫非她出了什么事?”
夏常有赶紧说:“温兄不要误会,左将军如今在宫中,陛下待她……一如从前。无恙,无恙。”
温行野将信将疑,半晌,说:“夏老弟,夏大人。如今我年岁已高,朝中又无人,一些事,如果连你也不肯告诉我的话,我恐怕是一生不能知了。”
夏常有一脸为难,只是说:“温兄!这……也真不是什么事儿,只是……”啧了一声,yù言又止,不好再说下去。
温行野说:“要我跪下求你吗?”说罢撩衣就准备下跑。夏常有其实是个厚道人,怎么忍心真让他给自己跪下,赶紧扶住,说:“温兄。既然如此,小弟也就不隐瞒了,最近小弟听到一丝传言。但也仅仅只是传言,没根没据,你也别往心里去。”
温行野拱手,说:“贤弟请讲。”
夏常有吞吞吐吐地说:“听说,左将军出狱的时候,是由陛下一路抱着,且同剩天子车驾入的宫。”温行野一怔,夏常有咬了咬牙,说:“回到宫里,陛下赐住南清宫。且一直亲自守在身旁,数次喂药,据说连王后娘娘过去……也都未曾假手于他人。”
温行野惊住,慢慢地,脸色由红转白。他右手紧紧握住拐杖,手背青筋凸现,夏常有赶紧说:“我也只是听说,说不定只是闲人嚼舌,当不得真。”
温行野缓缓拱手,道了个谢,再不多说,转身出了廷尉府。夏常有生怕有什么事,追到门口,却只见他拄着杖,风chuī银丝,步履蹒跚。
左苍láng在南清宫养了几天,慢慢缓和过来,然而眉宇之间,却再不复以往的轻快。即使是熟睡的时候,依然微蹙眉头。慕容炎下朝之后几乎都呆在南清宫,姜碧兰几次想要进来,都被王允昭挡在门外。
终于有一次挑了个慕容炎上朝的时候过来,却仍然被南清宫的宫人挡在外面。姜碧兰怒斥:“大胆!本宫是后宫之主,我要进去,你等竟敢阻拦?!”
宫人跪地,却没有相让的意思,只是说:“回王后娘娘,陛下有旨,将军身体未复元,需要休息,任何人来都不见。包括……”后面的声音终于小了,但还是能听清,“包括娘娘。”
姜散宜后退一步,绘云扶住她,说:“娘娘,既然陛下这么吩咐了,娘娘还是不要惹陛下不高兴了吧。”
姜碧兰扶住她的肩膀站定,好半天,说:“我们回去吧。”
狄连忠还在马邑城,他如今非常尴尬,带领着残军,进不能攻,退也不需要他守。马邑城自有诸葛锦驻守。可慕容炎没有吩咐他退兵,他也不敢擅离。
一连几日晋阳都没有御旨传来,他也知道慕容炎是在晾着他了。毕竟这次乃是他这个太尉的初战,打成这样,实在是没脸。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毕竟是军中没有心腹,将士对他的信任程度也不够。
再加上敌方将领对燕军非常了解,他如陷泥潭,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而马邑城,诸葛锦等人可是看足了笑话。老兵每每在身后指指点点,不止一次,有人低声议论如果是左将军如何如何。他又羞又恼,却又难以发作。
数日下来,心中衔恨已极,难道那个左苍láng出手,就一定能攻下小泉山吗?
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很盼望她也战败,铩羽而归。如此一来,诸人会不会便不会再用这种目光打量他这个太尉?哪怕他与左苍láng从未谋面,仇恨的种子却在生根发芽,长出毒木成林。
左苍láng慢慢将养过来,只是一些病根也就此落下。她不能沾任何腥气,哪怕是鱼虾、凉掉的荤腥,一沾就吐。无论如何克制不住。
她也开始变得畏寒。两次下狱、诸多战伤,几度摧折让她的身体再不复之前的qiáng健。每每变天之时,旧伤隐隐作痛。但好在年轻,尚能忍住。
这一日,正是四月初,外面chūn光正好。赵紫恩说:“将军身体已然好转,何不出门走走,晒晒太阳?”
左苍láng心qíng不好,他看得出来。就这么一直闷在宫里,怎么好得起来?
左苍láng点点头,她并不是个任xing的人,不愿一个人躲在yīn冷宫室之中伤感。她缓缓出了南清宫,由宫女可晴陪着,在宫中四下走走。四月海棠开得正好,她行走在漫漫花海之间,前面却有一人在宫女陪同之下缓步走来。
是姜碧兰。
左苍láng缓缓跪下:“王后娘娘万安。”
姜碧兰站在她面前,说:“几日不见,将军看来已经大好。”左苍láng不说话,她始终还是不愿同她计较。于是哪怕知道她暗中下手,依然一步一步后退。
要知道当初晋阳长街上,她的小轿经过身侧,慕容炎那回眸的一眼……曾经多少次,成为她的梦魇。
这个女人,她出身官宦之家,名门千金。天生美貌,棋琴书画更是样样jīng通。她百转千折,惟爱人qíng深不移。她是所有女人的梦。
也是她的梦。
而今,即使是到了图穷匕现的地步,她仍然沉默。毕竟如果不是她,这个女人的爱qíng,将终生完美无瑕。
姜碧兰见她沉默,笑说:“不过将军在宫中也住得够久了,只怕见陛下的时间,比我这王后都多。将军是将温府的颜面都踩在脚底了。”
左苍láng不理会,身后宫女可晴突然说:“娘娘,陛下说了,将军双膝旧疾常犯,不宜久跪。娘娘就让将军起来吧。”说着就去扶左苍láng,姜碧兰大怒:“哪里来的贱婢这样大胆?本宫面前,有你说话的余地?来人,掌嘴!!”
她身后,绘云上前,拉住可晴就是左右开弓。
她下手可真是毫不留qíng,可晴脸上红痕越来越明显,最后嘴角慢慢地流出血来。左苍láng一直没有回头,连看也没有看一眼。姜碧兰见她神qíng不变,暗想她可能跟这宫女不熟,也就示意绘云不再动手。
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敢把左苍láng如何。只能缓缓经过她身边,说:“将军记住,我孩儿的xing命,不会白白失去。”
左苍láng终于回头,望定她的眼睛:“王后娘娘腹中孩子为什么会丢儿xing命,也是微臣一直疑惑的事。”
姜碧兰移开目光,冷哼一声,快步离开。
可晴这才上前扶起左苍láng,左苍láng看她一嘴血,轻声叹:“她毕竟是王后,将来你是要在宫中生存的,何必逆她?”
可晴说:“将军是盖世英雄!岂可给这种女人作贱?我就是不要这条xing命,也非要说句公道话不可!”
左苍láng笑笑,说:“盖世英雄?”
可晴立刻连眼睛都亮了,说:“我听过不少将军的故事!将军出战西靖,两次大胜屠城,真是替大燕百姓出了这积压多年的一口恶气。”
左苍láng缓步向前走,说:“世上并没有理所当然的屠杀,所谓师出有名,只是世人寻找的一个借口。为将者,功名战绩,都是罪孽的一种。”
可晴跟在她身后,说:“可是将军杀敌是为了保家卫国啊!这当然是对的啊!”
左苍láng说:“为了保住自己的家国,毁掉别人的家国。战场之上,本无正义,也无对错。”
可晴愣住,左苍láng说:“回去吧,看你嘴上的伤,还那么多话。”
回到南清宫,左苍láng特地jiāo待赵紫恩给可晴治了伤。她伤得倒是不严重,毕竟绘云那样的女子,几巴掌能打成什么样?只是少女脸颊细嫩,印子在脸上还是吓人。
左苍láng在旁边,等赵紫恩为她处理完伤处,说:“我是不能在宫中长住的,我走之后,你恐怕会遭人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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